前。
他這樣子簡直像是在演戲。在這樣的時間地點環境裡,他這個做派讓人覺得惱火又氣憤——何曾見過這樣子嚇人,是故意當著人面的?
但看他的氣度,又不是莊戶人。倒很想擁上去將他打跑,然而萬一是個有功名的、見官不跪的秀才,他們擁上去打了人家報了官,大概都免不了吃幾天牢飯。
於是就好口伐他——是這些人最擅長的事情。
可儘管如此,心裡都是惴惴,仍期盼他說幾句話。
一刻鐘之後如他們所願……那後生說話了。
他看著自己眼前空無一物的空地,微笑了笑:“……倒也不是。沒了人的話,我們哪裡來的供奉?”
陰氣森森、沒頭沒腦的一句話,又讓人住了口。
昆陽子皺起眉。
隨後看見李雲心朝他們轉過臉,嘆口氣:“我這人,難得好心一回。想著,你們也許以後都是我的香火來源呢,就提醒一句。”
“結果怎麼著,我說一句話,你們嘰嘰歪歪唸叨我這麼久,我真是何苦來。”
“不用看了晚了。你們活不過今晚了。”李雲心擺擺手,“自己去看那杜子咢吧。沒聽說過陰婚嗎?”
人們都無聲地愣住了。因為並沒有覺得自己哪裡不舒服,且眼下風清月明,怎麼就……
唯有昆陽子聽了他這話,陡然瞪圓眼睛。當即轉身一腳踹開了籬笆門,直奔那杜生身邊。伸手在他肩頭重重一拍——那杜生噗通一聲倒了地。
街上的人發出齊齊的驚呼。
昆陽子又伸出已經微微發顫的手探了探他的鼻息……
氣絕多時了。
昆陽子頓時坐到了地上。等著杜生的屍體看了好一會兒才陡然轉頭瞪著李雲心:“怎的不早說?!你害我們多少人的性命!!”
眾人見道士忽然失態,便知道大概的確發生了了不得的事情。可一時間又滿頭霧水,不曉得究竟應該一鬨而散還是向道士或者少年討個法子。
便又看見道士緊咬著牙齒翻身站起來,頭上的黃冠也掉了,裹了那大氅衝出籬笆門直奔李雲心,抬手作勢便要打,口中大罵:“為何害我們性命?!為何不早說?!”
這昆陽子生得壯。眼下又慌又急,便生出一陣虎虎生風的氣勢來。但粗壯的胳膊還未觸及李雲心肩頭……
李雲心就已抬手,一耳光將他抽翻在地。
這一下力氣極大,清脆的聲響在夜色也傳出去好遠。昆陽子幾乎是被抽得在半空中翻了個身,轉著倒在地上。
人們哪能料到這看起來俊俏的少年如此兇惡?頓時連大氣也不敢吭了。
李雲心盯著地上的昆陽子看了一會兒,才道:“冷靜點了沒有?”
昆陽子一邊用力晃著腦袋一邊摸索著東西,想要站起來。最後攀上了李雲心的小腿,他也沒踢開他。這道士抓住了他的腿,撐起了自己上半邊身子,仰頭看了李雲心一會兒才道:“……救……高人救我……是我錯了……”
李雲心仍只看著他:“錯在哪裡?”
剛才那樣重的力道打在腦袋上,道士是被打出了內傷。此時口鼻都開始滲血,在夜色頗為嚇人。但仍強撐著最後口氣道:“我學……道……該知道凡事不可強求……高人已出口點撥了一句,我等……再不可強求高人你……你……”
道士說到這裡,口鼻中的血滲得更急,堵住了嗓子,便只能發出“嗬嗬”的聲音。
李雲心這才略滿意地點頭:“你看,事情的確就是這樣子。又不是普天之下皆你嗎。”
隨後才蹲下來將一隻手放在道士的腦門上,問:“你撞上陰婚,已經命不久了。但既然見了我,又在死前同我有了緣果,我也不能坐視你成了孤魂野鬼。”
他再稍稍用力,讓道士的臉湊近了自己些,問:“那麼我問你——可願得長生?”
道士的視線開始渙散。李雲心的聲音聽在他耳中,也都飄飄渺渺。但偏偏就是這樣的聲音聽起來卻真真如同天籟——他艱難地眨眨眼,含混不清地說:“願……願……願……”
李雲心又說:“那麼,你得幫我做些事。”
道士已不能說話,只能微微眨眼表示同意。
李雲心便伸手從自己的鬢角、心疼地拔下一根頭髮探進他嘴裡。然後扶著他腦袋的食指輕輕一敲——力量穿透了他的顱骨,將道士的腦漿攪成一團漿糊。
他死去了。
然後……魂魄從屍體上渾渾噩噩地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