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廝聽他這話,忙抬頭瞪圓了眼:“仇?三叔你知道是誰做的?”
尹平志咬了咬牙:“暫不好與你說。只管帶路去。”
小廝固然還想問,但知道自己這位三叔也不是什麼好脾氣。只好在心裡嘆幾聲他那命苦的尹妹妹,拿袖子抹著眼,帶尹平志從後花園裡一路走過去。
到了後廂,小廝便道:“三叔稍等。大人在裡面,我去通稟。”
但隔了一刻鐘之後這小廝才出來,捂著臉,道:“大人脾氣還是不大好……但總算同意見三叔一面。您進去了……可小意著些……”
尹平志不待他說完便隨口應了,走到門前。
稍稍理了理衣服、正正冠,他伸手推門、進門、反手關門,然後昂首往前走了兩步。
知府趙大人,正坐在案前。屋子裡只點了兩根火燭,光線昏暗。他單手持了一卷書在看,聽見尹平志進來只微微眯眼看了他一下子,就收回目光。
再看了一會兒書才道:“我知道你這人。”
“有事說吧。我煩得很,撿要緊的說。”
他說完又去看書,但顯然只是用“看書”這個行為來平撫自己的心情。那一頁,他實則已經看了一刻鐘了。
尹平志深吸一口氣,從懷裡將錦囊抽出來。上前幾步雙手將它奉在知府面前的案几上,沉聲道:“我來為大人雪中送炭,也想為自己謀個好前程。”
這話說完,趙知府微微一皺眉:“滾出去。”
有那麼一瞬間尹平志疑是自己聽錯了話。但在看到趙知府臉上隨後流露出的強烈厭惡感之後,意識到自己沒聽錯。
這位大人沒心思聽他的下一句,直截了當地對他說——
“滾出去”。
因為他不清楚、他那侍奉這位趙大人的侄兒也不清楚的是,在這幾日,已有很多人透過各種途徑來見了這位即將失勢的知府,並且提出很多自以為高明的建議。
這些建議另這位趙大人徹底失去耐心——在一個時辰之前有一個人建議這位大人“據渭城而謀天下”——此人現被剝光了衣服關在大牢裡。
因而當尹平志說出那樣一句他自認為“平地一聲驚雷”的話之後,知府大人便知曉了他的來意——滾出去。
但他仍舊試著做了一點努力。他沒有乖乖滾出去,而是迅速地開啟案几上的錦囊,將裡面的畫卷抽出來、展開,以急切又期盼的語氣說:“大人,您看這幅畫——畫師說,這是珍卷!”
這位趙大人又盯著書頁看了一會兒,才微微皺眉掃一眼這幅畫。
然後轉頭一邊繼續看書,一邊用一隻手將這畫拿了,抖一抖、咳一聲,擱在自己臉前。
如此細細瞧了一會兒,才道:“怎麼說是珍卷?這樣的珍卷?”
“卑職親眼見他作出來的。是那李雲心作出來的。”尹平志趕忙道,“作出這畫之後,那李雲心就到了河邊……”
“……卑職盯了他三天。怕漏了,還帶了一個有些見識的畫師……”
“……那畫師說是珍卷,想不會錯的。卑職便……來獻給大人。”
他以急切卻又有條理的話說了整件事——包括自己殺了那乞丐的事。
知府靜靜地聽了、沉思一會之後,放下手中書卷。然後在昏暗的燭光中盯著他:“你這個人,倒是有膽識。但此時我自身難保,你找我謀什麼前程?”
話至止,尹平志便單膝拜了下去,道:“小人雖是個吏,但好在結交的人多些,也不算見識短。因而小人清楚,大人是趙家人——大人是北地趙家人。”
“都說這天下是天子的。但也有人說,這天下是趙家的。小人不清楚太多內情,但只知道本朝自立朝以來,進了太虛閣的三十四位歷代賢臣中,有二十六位是姓趙的。”
“知道這些,小人便知道大人絕對不會失勢——哪怕暫時要避了風頭、貶謫、去官,也終有起復的一天。小人今年四十三歲,是吏員出身,不識字。在柳河府做了捕頭,已是做到了頭,再無存進可能。因此小人知道,想要再有作為,就必須要兵走偏鋒——大人您,便是小人的偏鋒。”
這話說完,他深深拜下去。
等了好一會兒,才聽見那趙大人說:“自以為……這番話說得一聲驚雷、可令我覺得你這人新奇有趣,不同尋常?”
“蠢。若不是看在你這畫的份兒上,但憑‘這天下是趙家人的天下’這幾個字,我就當場誅殺了你。”
“我北地趙氏,世受皇恩——”他遙遙向北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