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李雲心在渭城裡遊走的路線飄忽不定,心意也琢磨不透。
譬如說他第二天中午走在柳河邊,忽然對一個人說“這裡的陽光”很好,於是就蹲在河堤旁,用一支普普通通的小狼毫、在一塊青石板上作畫。
他一下筆,那看似柔軟的狼毫筆鋒直接在石板上刻出了印子來——這樣的神奇事件,自然一傳十、十傳百。於是半條街的人都圍來看,看這“武林高手”畫怪畫——他一圈一圈地畫圓,又在圓圈附近畫很多線,說是太陽。
但只畫了一會兒,就把筆一丟,說無趣,走開了。
凌空子知道這些事,親自登門去那些人家一一看了李雲心留下的畫。發現的確是“普普通通”的名作。
比世俗間的畫師水平要高明很多很多,可也沒什麼值得懷疑的地方。
然後她又去看了李雲心在河邊刻出來的“太陽”。那的確是一幅未完成的“畫”,連一絲一毫的靈力波動都沒有。
在查探了他留下的所有痕跡之後,劉凌漸漸放了心。
李雲心似乎是真的,只想在這世間留下一些東西,並且為自己準備好身後事。她對李雲心的這種表現覺得驚詫,但沒到不能解的地步。
只是覺得他竟然是這樣的人——會真的對一個世俗的老道好,會為了死掉一個小女孩傷心,還會因為“背叛了友誼”而捨棄自己的生命。
他真的真的,是一個很有趣的人。
可惜要死掉了。
劉凌開始偶爾覺得心慌、悵然若失。
這不是她想要的結果。起初她只想殺了這人,得到玉簡,便回山。後來覺得他有趣,想要將他帶回山。
未必會死的……也許只是廢掉修為。
但琅琊洞天是一個好地方,沒有修為的世俗人在那裡也會活很久。
只是沒想到……
他竟然打算死在這裡。
唔……其實也做不得準。總覺得哪裡……不大對。
她至少得,親眼看到他死,才放心。
想到這裡,劉凌又微微地嘆了口氣,再次揮動手裡那支密佈符籙的法筆。每揮動一次,便有金光自虛空當中浮現出來,又一閃而沒。
據說這世界上本沒有文字。但天人造了渾天球出來,又造了世間萬物。造出萬物之後造人,人便問天人,那些事物都是什麼。天人一一講解,人卻記不全。
因而天人將各種事物當中的規則抽離出來、簡化成文字、圖案,教授給凡人。
因此,就有了道統、畫派。
世俗人書寫,便也只是書寫。但道士書寫,寫出的卻是天地萬物的秘法真名、寫出的是天地萬物的大道規則。
若說畫派是畫靈,道統便是書理。規則相比畫派的靈氣、體悟來得更加簡單直接。便是這簡單直接,成就了道士們驚人的破壞力。
而現在凌空子在虛空中書寫的文字,世俗人是斷然看不懂的。而且哪怕不小心看到了……便會立時暴斃當場。
因為她在寫的是道統所傳下的一件事物的秘法真名——
名曰:死。
化境巔峰修士所能夠掌握的第一種、也是唯一一種律咒法——死咒。
斷絕對方的氣機、生機、同這大千世界的一切緣法。若修為遠在對方之上,只一字便可立時奪了他的命去。對上龍子這樣的強橫妖魔,便是不能一字奪命,也可以此字佈下陣法。
死,不僅僅是生死的死。
草木凋零、因果斷絕,亦曰死。
此陣一成,便可暫時斷了那龍子的氣運、因果。一入此陣,則有來無回。
她如此足足書寫了七七之數,才略疲憊地停下筆,長出一口氣。
然後閉上眼睛調息了一會兒,走到窗邊看看外面的天——天已黑了。她所在的庭院裡,草木投下斑駁的陰影。
看罷了這影子,才道:“進來吧。說說。”
上清丹鼎派的道士從雲子,這才從外面推門而入。但往門內走了兩步便站定:“回仙子的話……那李雲心今日,也同前兩日一樣,在到處作畫。只是晌午在街上……惹出個小亂子。”
劉凌微微側臉:“小亂子?”
“呃……實則也不是因他而起的。”從雲子想了想,慢慢說道,“今日我暗中跟著他走到長門街上,正是開市的時候。仙子有所不知,每個月的月中、月末,附近的鄉民都會來渭城長門街趕集。這時候……”
“不必解釋,繼續說。”凌空子邊聽邊慢慢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