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裡的時候一路上走得很快,怕人拿他。但其實並沒有人注意他——即便真有人報官了,這時候官府也沒什麼精力去理會單獨的一樁命案。畢竟需要善後的事情太多了。
於是他順利出了城。出了城,在官道上走半個時辰、拐上一條小路。這小路之前李雲心也走過,沿路一直走會到渭水邊的碼頭。但老道走了一半,往東邊上了另一條岔路。
這條路離渭水近,水氣足。兩邊的樹木便也生得鬱鬱蔥蔥。林葉遮住路上面的天空,只偶爾有斑斑點點的陽光漏下來。他在這林蔭道上走了一陣子,身上因趕路起的熱意漸漸消退了,變得清爽舒適。
又走一陣子,看見路邊生了一株酸棗子。花謝了,只結出小拇指肚大小的青棗。他走過去拉下一枝,慢慢摘上面的酸棗吃。棗子一枚一枚送進嘴裡,不時往外吐一吐被吃進去的鬍鬚。
綠色的汁液嚼得滿嘴都是,棗子裡未成形的核也一併吃了。
他這麼站著吃了一氣,將一枝上的青棗都吃沒了。手一鬆,那樹枝便彈回去。
劉老道繼續上路,覺得嘴裡泛酸、口水橫流,似是沒之前那麼渴了。胃裡填了些東西,也不是很空。
可心裡還是覺得空。好像飄忽在半空,缺個什麼襯著託著。覺得心裡慌他就拿右手捂著胸口,繼續趕路。
再走一段路,這小道就入了野原林。樹木漸漸茂盛起來,參天的大樹多了。陽光被隔絕在外,光線愈發幽暗。老道走著走著忽然站住了,想起剛認識李雲心時被擄到那林子裡的事情。
於是盯著遠處的密林瞧了好一會兒。
然後抬起另一隻手用袖子掩住臉——這個六十歲的老頭子,終於在這野地裡嗚嗚地哭了起來。
野地無人,老頭子就一直哭。哭了一刻鐘才止住聲,拿手掌狠狠抹了抹臉又搓了搓臉,擤鼻涕。再從路邊薅一蓬細草擦乾淨了手,深吸一口氣,繼續走他的路。
劉老道就這麼一直走了三個時辰沒停歇,終於走到一座小山腳下。說是小山,但也有三四百米高——山頂也籠著若隱若現的霧氣,很有些出塵的味道。
一塊半塌的石碑掩在荒草裡,一條小道斜著攀上半山腰。劉老道撥開草,碑上刻著“南山”兩個字,字縫裡填滿泥土。
他便轉身上了那山路。又走一個時辰,終於到了半山腰的一座小廟前。
時葵子正躬著身子,持一柄大掃帚掃廟前那一方平地。地上一邊是五六畦青菜,正青翠。另一邊生了一顆黃山松,再踏出一步去便是懸崖,雲霧繚繞。松下一方木桌兩隻凳,擺著一隻木盤,木盤裡盛半隻未吃完的紅薯。
老道站在這裡,看了時葵子一會,沙著嗓子開口。
“我本名劉公贊,早年做盜匪,綽號鬼運算元。剛才殺了個捕頭,無處去了。你敢不敢容我。”
說完這話,在剛轉過身來的時葵子驚詫又驚喜的目光裡,昏死過去。
==============
注:時葵子,見瓊華樓、寶華會章節。劉老道的紅顏知己。
第一百一十七章 空
滔滔渭水,自渭城西北方奔騰而下,往東南方去。在流經渭城西側的時候,又有錦江、洛水兩條支流匯入。
這三條河流匯聚之處,便名為“三河口”。渭水至三河口,陡然向著東南方轉折。因這一轉折,便積成一個大湖,名為洞庭。
洞庭湖號稱千里洞庭,實則廣闊無垠,幾可稱海。洞庭與渭城之間有一片茂密的森林,名為野原林。雖說是林,但實則面積廣闊,方圓足有千里。這林中亦有名山——雖不像渭城東邊野原山脈中的山嶺那般高聳雄壯,但也別具一番風味。
除了君山、別山、微山這樣的名山之外,亦有些類似南山、東山、小築山這樣不知名的小山峰。
三河交匯處那三河口,有一塊正向那洞庭湖中突出,如一點鋒刃。又因這一點“刀鋒”上常年棲居著白鷺,得名白鷺洲。雖說是“洲”,但實則是個半島,其上亦有村莊農田、居住著百十來戶的人口。
幾十年前有人說這白鷺洲既鋒且銳,是插進渭水、洞庭的一柄刀,敗壞一地風水,於是便在這白鷺洲向河心、湖口的那一端建起一座廟,以鎮風水。
這座廟,便是三河口龍王廟。
李雲心現在站在廟外,有一事不解。
這廟外的風景是極好的。大廟正對千里煙波洞庭,水光瀲瀲,晴空萬里,入水處有淺白沙灘。
廟宇一側被修成園圃,有木亭、花木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