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煩心事眼前倒是有一些。”他沉默片刻,竟然真地開口說起來了,“有幾個朋友在洞庭湖外,去向不明。但眼下我卻出不去,關心則亂。怕他們被人殺掉了,或者被妖魔殺掉了。更怕被捉住、用來脅迫我——那我就得不得做出自己不喜歡的選擇了。”
“啊呀,倒是苦惱的事。”老人嘆氣。聲音因為美酒的緣故稍微大了些,“小公子是怕沒法說服自己的心呀。”
“我只是討厭考驗。”李雲心笑了笑,“有些事情平平常常那樣子,就很好。但到了考驗的時候誰都不曉得會做出怎樣的選擇。所以說不要考驗人性,我一點都不喜歡。”
他看了老頭子一眼:“也不喜歡愚蠢的測試。”
老人慈祥又和藹地笑了笑,將枝子上的肉拿回來,伸手撕了上面微焦的一條肉絲嚐了嚐,道:“沒有鹽倒是有點寡淡無味。不過看起來小公子的煩惱還不僅於此——還有些別的麼?”
李雲心看著他將那一條肉絲放進口中細細地咀嚼起來,又道:“別的麼。有人逼我站隊。這也是一件討厭的事情——可又沒法兒置身事外。但原因還和是之前的相同——如果能把外面的幾個老朋友都弄進來,也許心情還要好一些。不過想來你也沒辦法。我不知道你是敵是友,但覺得你人還不錯。相見算是有緣,我還有事……回見吧。”
他說著便站起身,將手中的樹枝擱在石板上,作勢欲走。
老人放下手裡的肉,仰起頭看他,笑眯眯地說:“受了你的美酒,怎麼好叫你空手而歸。小公子且看,這是哪裡——”
說完他用手中的樹枝在地上點了點,又伸手向石隙外一指。
李雲心向外看過去。
石隙外本是豔陽與野樹林,此時看還是豔陽與野樹林。只是……已不是他剛才進來時候的模樣了。
成片的榕樹生在了洞外,鬱鬱蔥蔥。
一角飛簷從樹叢中探出來。
這……不是他剛才進來時的那個島了。
他心中猛然一驚,轉頭去看那老者。但老者並無異樣,只慢慢地撕著肉吃,偶爾喝一口酒——同任何一個嘴饞的老人家一樣。他慈祥地笑著朝李雲心擺擺手:“去吧,去吧!”
李雲心熟悉他眼下的這種表情。很常見,但在這時候顯得怪異——就是那種一個慈祥的老爺爺為路邊的小孩兒吹了一個糖人兒,然後看他樂顛顛地一路跑開的眼神。
他數次欲言,數次又止。但很快意識到一個事實——對方無論是什麼人,手段都遠在他之上。之後脫險了該為自己起一卦。瞧瞧今年是不是流年不利,為何意外狀況一個接一個地來。
但眼下……
他笑了笑,微微一拱手:“那就多謝了。”
說完邁開大步便走出去,直入叢林中。
老人在身後眯眼看著他,搖搖頭:“倒是個好孩子。”
……
……
李雲心可以確信自己不在那島上了。他走出幾步之後便駕起雲霧升上天空,窮盡目力往遠處看。但意識到此處似乎也不是現實世界。或者說只是現實世界的一部分——以一間廟宇為中心的榕樹林的確是實實在在的,可百丈之外皆是白茫茫的迷霧,他敢肯定即便衝進那霧中也走不出去。
於是直接前行一段路程,落進那廟中。
這是一間破敗的廟宇,似乎從前地處荒郊野嶺。門口兩對石獅子上爬滿了青苔,正殿的匾額也搖搖欲墜。地面上亦生滿荒草,看起來冷清極了。可李雲心一落進去,廟中登時熱鬧起來——
兩道符籙直奔他而來,另有兩聲破空嘯響。
庭院裡殘破的石板地面上泛起微微顫動、水波一樣的金光,他感受到了熟悉的陣法禁制的力量。
還聽見尖聲尖氣、妖里妖氣的聲音:“啊呀!跑……咦?快跑——”
李雲心便隨手接過那兩道符籙在掌中一捏,將它們化作了火焰與灰燼。又踏前兩步,兩柄飛劍叮叮噹噹地擊在他胸口上,卻連一個白印兒都沒有留下。再前行了四步,一腳踹飛一叢荒草當中一排擺得歪歪斜斜的石子,喝道:“慌什麼,是我!”
這話喝完了,院中忽然寂靜下來。
李雲心輕出一口氣:“有沒有戰鬥減員?”
三花慢慢從正殿門裡探出頭來。盯著李雲心瞧了好一會兒,才驚疑不定地說:“咦?這個是真的,嗯?假的?嗯?”
然後看到正殿的門被推開。劉老道緊皺著雙眉、頭髮蓬亂,小心翼翼地上下打量他、好半晌才試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