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吾子提起劉凌時的那個不安的眼神。
那一個眼神說明了太多的問題。
就好比一面無比堅硬光潔的石板上,出現了一絲極小極小的裂縫——眼下李雲心要撬動這裂縫、粉碎那面石板,打破此刻的危險局面。
昆吾子愣住、沉默。在緊皺眉頭思量息之後,暫時放棄擊殺李雲心的打算,沉聲問:“李淳風又是什麼人。”
李雲心得意洋洋地冷笑一聲,看起來有恃無恐,似乎絲毫不擔心眼前這個玄境修士對他造成的威脅。他甚至在那一輪玄光寶鑑上踱了兩步、挑戰了琅琊洞天宗座的耐心之後才倨傲地說:“你竟不知道?嘖嘖,真是尷尬。不過你不知道,那凌空子、月昀子,可是都知道啊。”
不等昆吾子開口,他又道:“不過,我猜你也不會想知道。更不會想要殺了我。因為一旦殺死我,在雙聖那邊兒你可就難交差了。”
“說得明白些。”昆吾子沉聲道,“你只有一個機會。倘若我覺得你是在虛張聲勢,便立時殺了你。至於之後會有什麼麻煩——這天下間還沒有我昆吾子擔不起的事。”
“好。既然你這麼強烈地要求我說,我就說。但你可以隨時打斷我——只要你覺得有必要。”
李雲心輕出一口氣:“我父李淳風,我母上官月。我名李雲心,若還是人的話,今年十五歲了。今天,六月十七,便是我的生辰。”
聽了這話,昆吾子臉色平靜。
但李雲心一直死死地盯著對方的臉色——從沒經過類似訓練的玄境真人臉上的細微表情沒能瞞得過他的眼。在此刻李雲心告訴自己如果他以後要用化身去和別人說話,一定要令自己的面貌看起來模糊不清。
就像曾經凌空子所做的那樣。
昆吾子的眼睛微微變大、嘴角放鬆、下顎也放了下來。
玄境修士已經做得夠好。在這世界上不會有任何一個人看得透他此刻內心的情感。然而唯有李雲心知道一些本能——即便在這些高階修士的身上也有效——他們畢竟還沒有脫離肉身,本質上,也還是“人”。
玄境修士那些無法被意識所掌控的微表情向李雲心傳達了一個資訊——他感到了驚訝。而且這種驚訝的程度很強烈。
原本李雲心認為對方是對自己今日才十五歲這件事感到驚訝,但很快發現另一個細節。
在聽到“上官月”這個名字的時候,昆吾子的眉毛再挑了挑……並且張大了鼻孔。
這些細微表情的尺度大概只在毫釐之間——也許一陣強風吹拂面部時引發的變化都比這樣子要明顯。但修行者強大的觀察力結合李雲心所獨有的、並不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知識,令他洞悉了玄境修士的情緒。
——先驚訝。而後在聽到“上官月”這個名字的時候,又在驚訝的同時流露出輕微的……
“恐懼”。
昆吾子的驚訝,也是因為他的母親“上官月”,恐懼,也是因為她。
李雲心微微一愣。一邊慢慢地說接下的一句話,一邊迅速在心中回憶起他的那位母親的一切細節,以期可以得到更加強而有力的武器。
“看起來你似乎不知道這件事。那麼我猜你第一次聽說李雲心這個名字,是因為那位凌空子的情報——我在渭城出現,且是個厲害的畫師。而你之後認為我死掉了。”李雲心看著他,“那麼奇怪的事情就來了。你琅琊洞天門下的一個化境修士知道我的身世、一個真境修士也知道我的身世,而你這宗座卻不知道。”
“那麼如果我現在告訴你,他們在知道這件事的同時,還是為了另一個目的——你想知道麼?”
昆吾子沉默了一會兒。
但李雲心知道他的內心並不像他看起來這樣平靜。玄境真人的沉默持續了三息,於是李雲心知道了對方的態度。
他便輕聲道:“凌空子知道我的事,是因為——你也曉得的——她下山之前,去見了雙聖。”
“夠了!”話到此處,昆吾子緊皺眉頭,厲聲打斷他的話——好像再多聽一句都會讓他感到不那麼舒服。
“還沒完。”李雲心冷笑,“聽到這裡你會覺得這是雙聖的事兒,你不想摻和進來。”
“那麼你也應該清楚既然那凌空子曉得,而你這堂堂洞天宗座不曉得,就必然是很隱秘的事情——雙聖不想被無關之人知曉。那麼,殺了我,這件事情就會鬧大、搞得天下皆知。你的那兩位大領導,會很不開心。”
昆吾子深吸一口氣,又吐出去,作勢欲走:“好。我今日便聽了你這些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