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的修士,若準備得當、又無旁人干擾、借了天時地利,一人滅一城也非難事。
但畫師——當然是指從前的畫師、丹青道士——修至化境,卻無法同道士與劍士相比。兩者狹路相逢、突然爭鬥起來,五個畫師也未必敵得過一位道士,或者劍士。雖說真境、玄境或許會有不同……但那些事,李雲心也無從知曉了。
可即便如此,修道之人淬鍊神魂,也淬鍊身體。李雲心發揮不出化境的實力,卻有著化境的本錢——遠比常人、甚至尋常修士強橫的體質。
因而這一下,才沒要了他的命。
那九公子,也僅僅是因為氣惱,隨手一揮。
倘若不是李雲心而換做旁人——前一刻還收了他的薄甲,這一刻就已經被他擊死了。
他站起來,又走了幾步,才慢慢走到石桌邊坐定了,盯著還在昏睡的劉老道看。
但其實並不是看他,而是在整理頭腦中的思緒。
通明玉簡沒了。
好吧,總有辦法拿回來。這並非當務之急。
九公子知道自己在哪兒了。當然可以跑。但他絲毫不懷疑九公子給自己的皮甲,和白雲心給自己的那柄劍一樣……他跑不掉。
得和他相處。
問題接觸的時間實在太短。哪怕今晚他已經使出渾身解數,還是在最後一刻惹惱了他,差點被殺死。
問題在哪裡?
明明那個神經病說自己住在附近、又要他猜,是如何找到這裡的。
得了解他。得先試著瞭解他。
必須要對他了如指掌……
這個神經病。
李雲心盯著老道這麼看了一會兒,眉毛忽然一挑。
他想到一件事。
……
……
劉老道醒來的時候,天已大亮了。
醉了酒竟然一覺睡到天亮,大概是因為那木南春確是好酒。只是身上有點兒痠痛,像是摔的。
窗戶半開著,小院裡起了淡淡的霧。混著水汽的清晨空氣夾雜草木香吸進肺裡,劉老道便覺通體舒泰。然而等這股子舒服勁兒過去、他頭腦更清醒了些……
老道就一下子苦了臉。
他想起自己昨天還誇下海口說絕不離開這兒……
媽呀,呸!喝酒誤事!沒想好的事兒,就那麼說出去了!
想到這裡他就躺不了。一把掀開了薄被,抹把臉,拿手指梳攏梳攏頭髮,就愁眉苦臉地往李雲心住的正房趕。
一進門,正看見心哥兒在吃他的“三明治”。就是用兩片煎好的饅頭,夾著菜葉、醬肉、雞蛋,用手拿了吃。
之前老道好奇,問這個吃法,這個名字,有什麼說道。
心哥兒就告訴自己,三明者,指的是中間的三樣。葷,是醬肉;素,是菜葉;不葷不素的,是雞蛋。這三樣事物包含了大眾尋常能吃到的所有種類的食物,又取了“三”——三生萬物之意——吃這三樣,實則就是在吃天下食物,是在修心服氣。再用兩片饅頭夾了,乃是固本——不叫這三樣食物的元氣,跑了出去。
吃這東西,是修煉,也是明心見性,此為“三明”。
而“治”,則有研究、修習之意,更表明這並非僅僅是在吃,也是在修行。
合二為一,取名“三明治”。
老道油然起敬,心想,高門大派的弟子,果然不同。他從前堅決不這樣吃,認為這樣拿著吃,有失體面,像個孩子。但聽李雲心講法之後,茅塞頓開,每日清晨都給兩人做“三明治”。
心哥兒似乎對自己能這麼幹很高興……
但是劉老道卻總覺得他臉上有著某種古怪的笑意。
李雲心一邊在那吃那東西,一邊在分快地翻閱桌上的一摞冊子。
劉老道掃了一眼,先驚訝起來:“心哥兒,你看這廟志做什麼?”
李雲心頭也未抬:“先跟你說個事兒扶好門別激動。昨晚那妖怪來了要吃你我跟他說你是我的僕役他就不吃了。以後他再來你就扮演好我的僕役的角色。行了把門帶上去外面驚恐——我還有正經事。”
劉老道第一次聽見李雲心用這樣的語速同自己說話,愣了好半天。張口要問,卻看見桌上另一邊已經摞得老高的十幾本冊子,意識到心哥兒是一夜未睡。因而深吸了一口氣,慢慢退出門……任由自己心中驚濤駭浪去了。
那妖魔,昨夜竟然來了?!
心哥兒他……又保住了自己的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