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面都是這麼炎熱,那麼馬廄不久就會被烤焦。如果不下雨止住大火,那麼整座小鎮很快就會化為灰燼。
他走進去,微微地呼吸一下沉悶的空氣。耳邊立刻響起蠅群低沉的嗡嗡聲。
是一間寬敞的屋子,空無一人。辦公桌上擺著一隻壓木條。羅蘭翻過來一看,上面刻著:
懲罰邪惡與伸張正義登記處
埃魯瑞拉鎮
他轉身正要離去,卻看見一道緊閉的門,插著木銷。他走到門前,站立片刻,然後從屁股上抽出一支短槍來。又低頭沉思一會,隨即拔出插銷,推開門,立即退後一步,端著槍,期待某個人跌跌撞撞地進屋來。這人會是喉嚨給割開,眼珠給掏出,成為伸張正義的犧牲品。
然而,連鬼影都沒有一個。
不過,屋裡倒是有幾件估計是重刑犯穿的囚服,還有兩張弓、一把箭、一臺沾滿灰塵的舊發動機、一支也許百年前用過的來復槍、一把掃帚……但在槍手的眼裡,這一切都是廢物。這不過是一間儲藏室。
羅蘭離開法院,牽馬沿著大街繼續往前行,愈往前走那敲擊木頭聲愈響亮。走近廣場時,羅蘭終於看到了那聲音的源頭。
廣場的遠端有一條長長的水槽,水槽之間扔著一條人腿,腿上穿著褪色的牛仔褲和被啃得整整齊齊的牛仔馬靴。一條大灰狗正守在那條腿的旁邊,使勁啃掉腿周圍的障礙,咬著馬靴撕來撕去。馬靴後跟不時與木水槽碰撞,咚咚作響,頗似敲擊棺材的聲音。狗的前腿斷了,一瘸一拐的,連行走都困難,更談不上跳躍了。它的胸部有一團骯髒的白毛,上面又長出一小團黑毛,形狀有些像十字架。也許是一條天主教狗,想在這裡找一頓聖餐吃。
狗看見羅蘭,叫了幾聲,轉動著充滿沾液的眼睛,張開嘴露出一排整齊的牙齒,伸出長長的舌頭,舌頭一抖一抖的。
“走開,”羅蘭說, “否則就來不及了。”
狗後退了幾步,後腿緊緊地貼著被啃過的馬靴。它帶著恐懼的目光打量著一步步逼近的人,但顯然沒有撤退的意思。羅蘭手中的槍對狗不起作用,他估計狗從來沒有見過槍,還以為那不過是一支棍子,只能擲一次而已。
羅蘭本想開槍打死狗——品嚐過人肉的狗對人是無用的。但槍殺小鎮唯一活著的生靈(當然,那些鳴叫的昆蟲除外)似乎會帶來厄運。於是,他朝狗的前腿附近開了一槍,槍聲劃破沉悶的天空,昆蟲暫時沉寂下來。狗拔腿就跑,但那蹣跚的碎步令羅蘭感到刺眼,也感到難過。狗跑到廣場邊一輛翻倒的平板馬車(馬車附近血跡斑斑)旁邊停下來,回頭張望,發出一聲悽哀的嚎叫,令羅蘭不寒而慄。
羅蘭牽著馬,穿過廣場,來到水槽邊,往裡面瞧去。馬靴的主人是一位男孩,一雙已經呈乳白色的眼睛木然地凝視著羅蘭,猶如雕像的眼睛,由於泡水的緣故,頭髮已經有些發白。穿了一身牛仔服。脖子上戴著一隻金質的紀念章,浸泡在水裡,在夏日的陽光下閃閃發光。
羅蘭從水中撈起紀念章,系紀念章的鏈子脫落了,於是他將溼淋淋的紀念章舉到空中。紀念章看上去像是純金的,上面雕刻著:
傑姆斯
愛家庭,愛上帝
羅蘭想將少年體面地掩埋……他可以在不損傷屍體的情況下,將他從水槽裡拖出來。他正在思忖,不料馬兒卻發出最後一聲呻吟,倒斃在地。他轉過身來,只見街上有八個人排成一行,向他走過來,那架勢就好像一群驚擾獵物的人希望驚飛鳥兒,或者驅走小動物。他們的面板是綠色的,如果在黑暗中準會像幽靈一般發光。難以區分他們的性別,不過這對他們還是別人來說,有什麼關係呢?他們是行動遲緩的變異人,猶如一群殭屍受到某種魔力的驅動,慢騰騰地行走。塵土像地毯般壓低他們的腳步聲。狗早已消失,要不是馬兒恰好在這個時刻死去,引起他的注意,綠人準會走到他跟前。他們沒有槍,而是手持棍棒,大都是桌椅的腿。羅蘭看見其中一根是狼牙棒,上面佈滿生繡的釘子。
羅蘭舉槍瞄準中間那個傢伙。他聽見綠人那沙沙的腳步聲,還有呼哧呼哧的呼吸聲,彷彿他們全都患有氣管炎似的。
羅蘭暗自想,他們很有可能是從礦山出來的。附近有鐳礦。怪不得他們的面板是綠色的。我不明白他們居然沒有給太陽曬死。
正當羅蘭注目凝視的時候,走在最後那個臉像熔化的蠟燭一樣的傢伙突然死了………再不然就是癱了。只見他哇的一聲慘叫,跪倒在地,伸手去抓旁邊同伴的手。那個同伴是禿頂,頭上有個包,脖子上不少紅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