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始打哈欠,胡玉山知趣地站起身,看看腕上的手錶說:時間不早啦,狄省長馬不停蹄忙了一天,也該早點休息了,有話是不是明天再談?
狄小毛忙說,不急不急,誰想說還可以說,不要聽小胡的,是我管他而不是他管我呀。
儘管這樣說,大家已紛紛站起身,連說不說了不說了,要說再一天也完不了,還是讓狄省長休息吧,然後便紛紛伸出手來和他握手道別。等到人們都走完了,狄小毛說:小胡,你也休息吧,我要安靜地想一想,關於大家談的話,你先不要和任何人說。
那當然。胡玉山應著,又忙著給他放洗澡水,整理散亂的茶兒,似乎漫不經心地說:他們還在外面等著呢,是不是出去活動一下?
他們顯然是指市委、市政府的人,出去活動那意思可就豐富得多,可以包涵各種內容。狄小毛雖然年紀大了,但對於這其中的種種微妙之處還是清楚的。近些年來,人們說話的方式都在慢慢變化,許多傳統的詞彙都變了味兒,含混不清成了一種時髦,有的人說起話來滿嘴這種詞兒,使你不竟要懷疑是不是到了黑社會?他忍不住加重了口氣:不去不去!你別弄這了,告訴他們各回各家吧。對了,我要多加一句,不僅我不去,你也不準去,也不管是什麼正經規矩的活動,給我乖乖地睡覺去。
胡玉山刷地一下紅了臉,不安地看他一眼,趕緊帶上門出去了。
時代的步伐,是任何人也阻擋不住的。離開華光才幾年時間,簡直又變了一個樣。八十年代他在這裡當書記,咬緊牙關除舊鼎新,剷平了招待所後面的那片小樹林,蓋起一幢新的賓館大樓,結束了縣委招待所的歷史,當時還有多少人告狀,說他大興土木、勞民傷財。現在那幢樓還在旁邊,卻已經變成個灰姑娘了。
這幢賓館新大樓就在舊招待所那座三層小樓的原址上,雖然從外表看依然是三層,裡面的裝潢卻極其豪華,放到省裡也絕不遜色。僅有的這個大套間簡直就是省委賓館總統套間的翻版,一色的義大利真皮沙,衛生間的水龍頭也全是鍍金的……從窗前望出去,滿街燈水通明,人流如潮,小攤小販一直襬到了街中間,新建的造型別致的大樓一幢連著一幢……真令人奇怪,這麼一種繁榮的景象,怎麼縣委、縣政府連工資也不出呢?
馬路對面就是華光集團。七十年代的廠房早已蕩然無存,八十年代建的那座四層辦公大樓聽說也改了招待所,現在的集團辦公大樓高達六層,四面貼滿了淺綠色瓷磚,不少窗戶下還懸掛著空調壓縮機,白天路過你絕對會把它當作一座星級賓館而不是工廠的辦公樓。
………【不想幹了】………
197。不想幹了
真好笑,就是這麼一個派頭十足的大集團,廠裡窮得連買棉紗的錢都拿不出來。上次送上訪工人們回來,大家給他講了一個故事。有一次來了一位中央領導,點名要看大型國有企業的扭虧情況。華光是本地區最大的一個企業,地市領導經過一番緊急磋商,就硬著頭皮答應下來。
這一決定可愁壞了廠裡的領導們。魏寶同他們從機床廠借來一塊鋼坯,又從紡織廠白要了兩包棉紗,連夜讓工人們把塵封的車間打掃出來,開動了十幾臺馬達。
這時總工程師忽然提出一個問題:一塊鋼坯太少,如果開工早了,長沒進廠原料就沒了,如果等長進來再開動機器,豈不讓長看出破綻?這位老總的話當然是有道理的,可是現借鋼坯已經不可能,最後還是廠辦主任靈機一動計上心來,從廠門到車間設定兩道嘹望哨,只要車隊一到,立即用手機訊號,工人們馬上把鋼坯下料加工……
這一招果然很靈,當考察的長看到全廠整潔衛生,所有機床全部開動,到處是一片機器轟鳴聲、工人歡呼聲,激動得連聲說,幹得好,幹得好!當場潑墨揮毫,寫下八個大字:振興華光,大有希望。並指示計委再撥給財源培植基金15oo萬元……直到現在,用巨型彩燈製作的那八個大字,還高聳在廠辦公樓頂上……
忽然又響起了輕輕的敲門聲。
誰這麼晚了還不休息?狄小毛不想理睬,可那聲音依舊響個不休,他只好不耐煩地拉開門。
原來是寶同?你這麼晚了還不休息?
魏寶同披一件舊風衣,有點侷促地站著:有些話白天不好說,你不介意吧?
看他這樣子,狄小毛立刻收起滿臉的不耐煩,把他拉到沙上坐下:你我之間,多少年的關係了,還有什麼介意不介意。你來得正好,反正我也睡不著,正想找個人聊聊天呢。他說著,掏出一支大中華煙扔給魏寶同,魏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