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米良田卻嘿嘿地笑起來,一直笑得他們一家都愣住了,才搖頭晃腦地說:
你們都坐呀,站著幹什麼?不要怕嘛,我又不是來打架的,咱們之間的事不是已經了結啦?說實話,我今兒是來道喜的。小侄你可真有本事,一下子就調到縣裡頭,還當了大主任!今後還要多幫幫老叔呀。
狄小毛不由得奇怪了:這事你怎麼知道的?
米良田又嘿嘿地笑起來:這我怎麼能不知道?別以為你找了一個縣委副書記的老丈人,就什麼都了不起了。我現在可是楊吧。那天我正在楊書記辦公室,當時就見他給縣委書記打電話,說是要把你調回來,還把縣委書記訓了好半天呢……
這……不可能吧?狄小毛將信將疑,只好不作聲。也許,為他這事,老丈人自己出面有不便之處,又找到楊旭門下也未可知,官場的事實在是很複雜的。
看他這樣子,米良田更加得意地笑著,好一會兒才說,咱們兩家那事嘛,就算結了。過去是過去,現在是現在,井水是井水,河水是河水。要怨嘛只怨然然她沒福氣,怪不得別人。轉身又對姬臣老漢說:老哥呀,今兒我是來找你的。現在地分開了,時間上寬了許多,楊書記鼓勵我當專業戶,我就想買個拖拉機跑運輸,今兒是專門問你借錢的。
一說借錢,狄臣老漢把頭搖得像撥浪鼓:那可不行。我存的那幾個錢,可是誰也不能動,要為他準備蓋房的。
米良田便笑起來:老哥呀,你可真是老腦筋,人家小毛現在是縣委書記的女婿,縣委宿舍恐怕早為他騰下了,還會住在你這山旮旯裡?
不等爹再說什麼,狄小毛已完全明白了,連忙搶過話頭說:老叔,咱們開啟天窗說亮話,你需要借多少?
五千塊。現在跑運輸挺掙錢,我保證趕明年就還你。
說著話,米良田競賭咒誓起來。
這個,恐怕不行。我想,我爹手裡也沒這麼多錢。
一聽狄小毛這麼說,米良田沉下臉來:老侄,實話和你說吧,我這也是沒得法才來找你。你知道的,自從那事之後,然然病了好些時,把我的錢全花光了,要不是這樣,我會來找你?
這……
老父親手抖抖著,又揭開了那個掩在年畫後的小神龕,把三千塊錢擺到炕沿上說:都在這兒了,就這麼多了……
不行,這還不夠!
看著老父親瞪直了眼,狄小毛咬咬牙說:好吧!咱們一言為定,只此一遭。你先走,剩下的我趕明給你準備好!
米良田終於滿意地笑了。看著他那矮小的身子悠悠地出了院子,狄小毛覺得他真是個無賴。那時村裡的所有人,包括他都怎麼也想不到,矮矮的米良田竟能靠這一輛小小的拖拉機起步,成了家資千萬的大企業家呢?
這個農辦按說只是一個臨時機構,而臨時機構就是空架子,因為縣裡邊還有農工部、農委、農業局、水利局、林業局等等一系列權力很大的實體機構。
但實際上,這個農辦的權威卻大得很,連許多縣級幹部見了他都免不了要點頭哈腰再三寒暄。農辦主任由老丈人兼任,第一副主任是副縣長張謙之。不過,不論老丈人席虎山還是這個張謙之,好像都不大管事,或者是懶得管事,開會時很少出席,出席了一般也難得講話,來辦公室更是有數的幾次,實際上就交給狄小毛全權負責了……
一天夜裡,一番溫存之後,席美麗忽然光著身子坐起來,嚴肅地對他說:你知道我爸和張謙之為什麼很少管農辦的事?
我也正奇怪呢。
那是因為,這個農辦實際上是按地委的要求成立的,特別是那個楊旭,對這方面要求很急,我爸和張謙之他們都看不慣。所以,以後辦事,你一定要精明點,不要在他們之間鬧出矛盾來,這話我連爸也不敢說的。
但是,改革畢竟是好事嘛。
這種事我不懂,也懶得弄懂。我已經和爸講了,將來有機會把你弄到農工部當部長,或者下公社當書記,也就算不錯了,你說呢?
黑暗中,席美麗圓眼睛睜得大大的,就像一對大銅鈴。畢竟是官宦子弟,老婆雖然文化不高,卻對政治有著深刻的看法和敏銳的洞察,狄小毛不由地暗暗吃驚。
與許多人相比,張謙之始終是嚴肅的。他是外地人,矮矮的個子,窄窄的臉,說話時有點口齒不清,又好像有點語言跟不上思維,所以不是吞吞吐吐就是雲三霧四不知所云。所以每次聽張謙之講話,都必須把耳朵撐起來,並全神貫注地捉理許久。張謙之臉上的表情也很呆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