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和地看著他說:
他呀,就是這樣,進城幾十年了,也改不了這股子土氣,一天晚上不吃和子飯就難受。剛才玉山打電話,我說再做幾個菜吧,他死活不讓。你先嚐嘗,不習慣我再給你做點別的。
狄小毛連連擺手:哪裡敢勞動嬸子。其實這和子飯的確不錯,我也是這習慣,晚飯還是吃點這個舒服。可惜我家那口子,連個這也做不好,真氣得人沒辦法。
胡玉山拿出一瓶茅臺酒來,擦著上面的灰塵。狄小毛連說不想喝,香甜地吃了起來。
胡敬已吃完了,邊剔牙邊看著他那個吃相,笑著說:不要急。這比你那大魚大肉香,是不是?
是啊,真的很好吃,好久沒這麼放開吃了。狄小毛孩子氣地笑著,一連吃了兩大碗,才擦著額上的汗,跟著老頭子在客廳裡坐下來。胡敬說:知道我找你來做什麼嗎?
狄小毛儘量謙和地看著他:一定是我工作中有什麼失誤,您老不放心,我已做好了接受批評的準備。
老頭子擺一擺手:批評談不上。不過……忽然,他看到了坐在一旁的兒子:玉山,你出去一下。
只這一句話,狄小毛突然感到了問題的嚴重性,坐得更近一些。
看著胡玉山出去,把門關好,老頭子才壓低聲音說:按理說,你們在位的,比我訊息靈通得多,我是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死老頭子了。你難道不知道,最近咱們省的空氣有點不對?
這個……狄小毛沉吟著:您是指哪一方面?
當然是關於你呀。據我所知,最近有不少人,也可以說是一大批,連著給中央反映問題,並且引起了中央好螳人的警覺,對不對?
狄小毛沉下臉來:這個嘛,我也有所耳聞。無非是這樣幾個方面,人代會選舉的問題,王強的問題,還有嘛就是一些吃吃喝喝、雞毛蒜皮了。但是,在這兩個問題上,我的確是問心無愧的,也不怕他們掘地三尺,所以我該幹什麼還f什麼,真的並沒有放在心上。
這幾件事玉山給我講過,我也相信你……有人說,你還包養著一個情婦?
什麼什麼!狄小毛正在喝水,一用勁差點把茶杯磕碎,水灑了一茶几:真是無中生有、信口雌黃!沒說是什麼樣的一個人嗎?
說是你大學同學;卻又比你小好多歲,搞藝術的?
胡說,純粹是胡說!不瞞您老,我倒的確有這麼個同學,也的確是好朋友,但也就僅此而已。人家結婚都十幾年了,丈夫還是個大學者,怎麼是……包養情婦?!
胡敬一直看著他平靜下來,才慢條斯理地說:所以我說,不可小視。這些人,什麼東西捏不出來。還足講點歷史吧。我在咱們省幾十年了,咱們省的幹部歷史我太清楚了。可以說,幾卜年間,反反覆覆,恩恩怨怨,有根子,也有氣候,一有機會,就要冒出來的。現在看來,就有一撥子人,而且是既得利益者,他自己雖然下來了,他們的代言人還在,只要你敢於冒出頭,敢於觸動他們的利益,就要千方百計把你弄下去。這種封建的東西,實在是很可怕的。而且我相信,現在只要是於事情的,在誰身上找不出一點問題來?
這倒也是……狄小毛盯著那張皺巴巴的臉,就像盯著一部滄桑的歷史,就像面對著黃土高原的千溝萬壑:您老冀焉討。可是,我該怎麼辦呢?
事已至此,也只能聽天由命了。我只是想提醒你,如果真有什麼不乾淨的地方,趁早擦擦乾淨,不要真讓人家抓住什麼。
好好,謝謝您老!狄小毛很動感情地握住老頭子顫抖的手,使勁地搖著,就像搖故鄉的那一棵老槐樹。
臨出門,老頭子又說:我想,你是不是去看看楊旭?
不,我不去。
那就算我沒說。
離開胡敬家,狄小毛沒有帶胡玉山,獨自坐車去看孟永清了。大街上擁擠得很,小車走走停停,幾乎每個十字路口都得停車。說也奇怪,只要一個路口遇上紅燈,幾乎每個路口都是紅燈。趙師傅一邊手忙腳亂地開開停停,一邊氣得直罵:走遍全國,數咱們省城交通混亂呢,像這些路口,怎麼著也該修立交橋吧!狄小毛說:不是立交橋,咱們這兒的問題,主要是缺乏科學規劃。由此,他又想到了當年在華光拓寬馬路的事,覺得真是自己的一個傑作!
一晃快二十年過去了,自己已經從一個農民的兒子成為這個省屈指可數的人物了,回想這二十年,自己究竟給這個地方留下些什麼可資回憶的東西呢?想來想去,競沒有多少可值得留戀的。當然,這二十年的變化是驚人的,但是在這種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