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上車走了。
證券交易所離這兒不遠,狄慶槐是走著去的;現在手頭開始緊張了,他無法再像剛來時那樣擺闊,動不動就打計程車。
交易所二樓大廳里人頭攢動,鬧嗡嗡的,巨大的股票行情電子顯示屏上,刺眼的數字翻滾著,人們伸長頸項,翹以待。狄慶槐好不容易擠進人叢中,掏出小本子,不停地記著顯示屏上的數字,一副很虔誠的樣子。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人群中突然爆出一陣驚呼聲。狄慶槐抬起頭,只見顯示屏上已經跳出一串新數字,而且每換一輪,就縮減幾個點:股市正在暴跌!
咒罵、惋惜、感嘆聲響成一片,然而顯示屏上的數字仍在無情地變小。狄慶槐索性不記了,垂下手,也直勾勾地瞪著顯示屏,他買的正是這隻新股,十二塊八買進,原以為只要有兩三毛錢的上漲就有錢好賺,卻沒想到本週的第一天,這隻垃圾股競跌到三塊七……媽的,又一次血本無歸!
有個女人忽然昏倒在地。同她一起的另外兩個女人扶住她,急急地喊:“幫幫忙,幫幫忙……!”然而交易大廳裡所有人的注意力全在顯示屏上,沒有誰伸手幫她們。狄慶槐遲疑了一下,終於還是擠過去,伸手扶起了那個女人,走出大廳。
這女人剛蹣跚著走到樓梯拐角處,就再也走不動了。他們扶著她靠著扶手在樓梯上坐下,狄慶槐這才現,女人雙目緊閉,嘴唇哆嗦,已呈半昏迷狀態。
狄慶槐很沉靜地問了句:“輸了多少?”
那女人口吐白沫,話也說不出來了,她的同伴代替她回答:“這隻該死的垃圾股,篤定了今天一上市就漲的,結果跌得像脫底棺材樣,將近二十萬的本錢,眨眼就扔進黃浦江了……先生你呢?”
狄慶槐苦笑道:“我也差不多。”說完轉身離去。
在樓梯拐角處,他順手將仍捏在手中的小本子連同圓珠筆,扔進了閃閃亮的金屬垃圾桶裡。那一刻他真想對這紛亂的世界狂喊一聲:“老子不幹了!”
姑父徐世坤是一直反對他們炒股的,他說現在的中國股市跟他年輕時候完全兩碼事兒,一點也不規範,誰都不講遊戲規則,連他這個有幾十年股齡的老股民,也完全看不懂;再加上老頭深知狄慶槐完全沒有炒股方面的基本知識,去玩這冒險遊戲,純粹是把錢往黃浦江裡扔。狄慶槐執意要做一夜暴富的美夢,徐世坤也就不再攔他,心想讓這小子碰得頭破血流回來,他就知道好歹了。
果然,狄慶槐今天又一次慘敗而歸。但令徐世坤不解的是,他跟往常不一樣,臉上竟然看不出一絲沮喪和煩惱,甚至好像還有一點兒終於解脫了的欣慰,於是徐世坤明白了,他恐怕再也不想玩、也再也玩不下去了。聽他講了一遍在交易所遇到那不幸的女股民當場昏倒的事兒後,老頭輕描淡寫地說:“昏倒在地,那還算好的。你沒看《新民晚報》報道,有個男的,一百多萬一下沒有了,回去就從十五樓上跳了下去……”
這時玉貞從盥洗室裡走了出來。她頭上戴滿了彩色卷器,看來正在做頭。他倆現在都把這兒當做自己的家,不像剛來時那麼拘謹了,因為時間一長,兩人都看出來了,老年人都害怕孤獨;
姑父跟老保姆平時獨自守著一幢豪宅,十分寂寞,兩個生龍活虎的年輕人住進來,這個家好歹像個家了。徐世坤錶面上還要拿拿架子,不冷不熱的,骨子裡卻是很樂意讓他們長期免費住下去的……
瞧著狄慶槐坐在沙上呆,玉貞勸道:“輸了就輸了吧,還在這裡老想個沒完沒了的,有什麼用?炒股就跟打麻將一樣,手氣不好,活該觸黴頭。”
狄慶槐沒好氣地說:“嗬,你倒是口氣蠻大的啊。你借一百萬給我,我還去!”
徐世坤笑道:“慶槐,玉貞都覺悟了,你還鑽死衚衕呀?解放前我就玩過股票,那純粹是一場賭博,跟打麻將一樣,誰都想一口吃成大胖子,誰都想當贏家,那怎麼成?輸家總是絕大多數,一萬個小股民一夜之間傾家蕩產,才能造就出一個橫財的大富豪……”
實際上玉貞一直是極不贊成陸慶槐玩兒股票的,此時趁機勸道:“慶槐,聽姑父一句話,趁早洗手不幹了。”
陸慶槐煩膩地揮揮手道:“你們說的道理我都懂。來上海這麼久了,我觀察了很多行道,結果現,還是炒股來得最快……”
“那能叫來得快?”徐世坤打斷他,“明明是輸得快,也輸得最慘。慶槐,真要想幹成點兒事,還是得腳踏實地,一步步地來。”
陸慶槐賭氣地說:“好,明天我就去楊樹浦碼頭扛大包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