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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

或許他看的並不是放在石墨上的那雙手。

又或許,他只不過是想透過那雙手,重新看到他曾經所身在的江湖。

日子就這麼風平浪靜的過著,大約是第一抹春風吹過瀟隱鎮的時候。

又或者是第一樹楊柳抽出紙條的時候。

小黑第一次跟我提出了辭行——哦,不,非法有薪曠工。

我眯著眼睛站在櫃檯後頭撥弄著算盤看他。

“你就這麼篤定我會放你走?”

小黑垂著頭沒有說話,但表情跟眼神卻已說明了一切。

……說明你個頭。

我又不是上帝視角,誰知道你想說明什麼。

我偏頭過去,耍無賴。

“我不批假,你這是非法曠工。”

“……”小黑默默的走到了我眼前,依舊不發一言。

“……”我繼續把身子扭過去。

“我……”他終於還是開了口,“我只出去一個月便回來。”

這是他這幾個月來與我說過的最長的一句話,我的激動之情簡直足以支撐我繞著瀟隱鎮跑圈。

“不許。”

“……半月。”他妥協。

我撇嘴搖頭。

小黑靜靜的看了我一眼,沒有再說話,而是默默的扭頭走了。

小白在一邊看好戲,順道幸災樂禍。

“老闆娘,他要執意要走,以你的功夫是留不住的。”

我白他一眼。

“你又知道了。”

小白沒甚形象的將桌上的花生米拋到自己嘴裡,語氣倒是無比的篤定。

“你打不過他。”

“你還打不過我。”

“……”被踩到痛腳的小白呲牙咧嘴的衝我做鬼臉,這一個兩個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不過老闆娘,你就真的不好奇他每次出門都在做些什麼?”

我嘆了口氣,將手裡的算盤放下,不想接小白的這個話茬。

那一晚,我又拎了食盒去城郊找老乞丐。

經歷了一個寒冬,他依舊還是那副落魄的模樣。

看到我光顧他的破廟,樂呵呵的上前,第一件事就是從我手裡接過我帶給他的好酒。

“咕嚕”。

牛嚼牡丹,暴殄天物。

老乞丐滿足的打著酒嗝。

“小丫頭釀酒的手藝越來越好了,就算是你爹親自動手,也不見的能把握你這樣的火候。”

說吧說吧說吧,有什麼潛臺詞都一口氣說了吧,誇我也不見的下回會給你帶更多的酒。

我在他旁邊尋了塊乾淨的地方坐下,也不知道今天要聽寫什麼市井傳說。

老乞丐卻是自顧的開了口。

“雙飛燕子幾時回,夾岸桃花蘸水開。春雨斷橋人不度,小舟撐出柳陰來。”

居然還自己拽起詩來。

我眨眨眼,再眨眨眼,終於聽明白了這似乎是一首講述春天的詩。

我看一眼破廟之外,雖然瀟隱鎮裡的楊柳抽枝了,可這裡卻還留著寒冬的凌冽蕭索。荒草漫天,霜雪白露,無論如何都跟春天牽扯不上任何關係,更遑論春遊啊。

老乞丐卻是不理會我疑惑的表情,只在一旁毫無姿態的喝酒,吃肉。

好吧,將老乞丐伺候好了,我拎著籃子往回走,故事沒聽著,倒是自己鬧了一腦袋疑惑。

待到進了城,瀟隱河畔有人撐舟渡人,楊柳垂枝,水波粼粼,我忽的瞥見領頭的一隻扁舟上頭似乎有一個熟悉的身影,有意朝那邊望去,那人似乎也察覺到我的視線,朝著這邊淡淡一瞥,春風暖煦之中四目交匯。

我終於知道老乞丐的那首詩是想說什麼了。

於是那一晚,我獨自一人在酒樓的屋頂之上吹了一夜的冷風。

雖然入春,可瀟隱鎮卻是當真擔得起春寒料峭這四個字的。

我原本懼寒,裹著毯子穿著襖子,想了想還是從後院裡溫了一壺熱酒,這才慢騰騰的沿著梯子一路爬到屋頂上去。

瀟隱鎮的夜極靜。

沒有燭火的城鎮只有一彎皎白的月光朦朧的照著。

遠處偶有一兩隻漁舟懸著一盞微弱的漁燈,在寒風裡頭慢悠悠的晃過水麵,我彷彿也覺得白日裡老乞丐唸的那首詩,連帶著我在鎮上碰到的那個人,也隨著那三兩隻漁舟從我心頭慢悠悠的晃了過去。

我仰頭抿了一口熱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