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斷了。妙玉站起來,連忙就走。寶玉道:“怎麼樣?”妙玉道:“日後自知,你也不必多說。”竟自走了。弄得寶玉滿肚疑團,沒精打采的,歸至怡紅院中,不表。
且說妙玉歸去,早有道婆接著,掩了庵門,坐了一回,把唸了一遍。吃了晚飯,點上香,拜了菩薩,命道婆子自去歇著。自己的禪床靠背俱已整齊,屏息垂簾,跏趺坐下,斷除妄想,趁向真如。坐到三更以後,聽得房上一片響聲,妙玉恐有賊來,下了禪床,出到前軒,但見雲影橫空,月華如水。那時天氣尚不很涼,獨自一個憑欄站了一回,忽聽房上兩個貓兒一遞一聲廝叫。
那妙玉忽想起日間寶玉之言,不覺一陣心跳耳熱,自己連忙收攝心神,走進禪房,仍到禪床上坐了。怎奈神不守舍,一時如萬馬賓士,覺得禪床便恍蕩起來,身子已不在庵中。便有許多王孫公子,要來娶他;又有些媒婆扯扯拽拽扶他上車,自己不肯去。一回兒,又有盜賊劫他,持刀執棍的逼勒,只得哭喊求救。
早驚醒了庵中女尼道婆等眾,都拿火來照看,只見妙玉兩手撒開,口中流沫。急叫醒時,只見眼睛直豎,兩顴鮮紅,罵道:“我是有菩薩保佑,你們這些強徒敢要怎麼樣?”眾人都唬的沒了主意,都說道:“我們在這裡呢,快醒轉來罷!”妙玉道:“我要回家去!你們有什麼好人,送我回去罷。”道婆道:“這裡就是你住的房子。”說著,又叫別的女尼忙向觀音前禱告。求了籤,翻開籤書看時,是觸犯了西南角上的陰人。就有一個說:“是了,大觀園中西南角上本來沒有人住,陰氣是有的。”
一面弄湯弄水的在那裡忙亂。那女尼原是自南邊帶來的,伏侍妙玉自然比別人盡心,圍著妙玉坐在禪床上。妙玉回頭道:“你是誰?”女尼道:“是我。”妙玉仔細瞧了一瞧道:“原來是你!”便抱住那女尼,嗚嗚咽咽的哭起來,說道:“你是我的媽呀,你不救我,我不得活了!”那女尼一面喚醒他,一面給他揉著。道婆倒上茶來喝了,直到天明才睡了。
女尼便打發人去請大夫來看脈。也有說是思慮傷脾的,也有說是熱入血室的,也有說是邪祟觸犯的,也有說是內外感冒的:終無定論。後請得一個大夫來看了,問:“曾打坐過沒有?”道婆說道:“向來打坐的。”大夫道:“這病可是昨夜忽然來的麼?”道婆道:“是。”大夫道:“這是走魔入火的原故。”眾人問:“有礙沒有?”大夫道:“幸虧打坐不久,魔還入得淺,可以有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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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章 阿其克庫勒
寫了降伏心火的藥,吃了一劑,稍稍平復些。外面那些遊頭浪子聽見了,便造作許多謠言,說:“這麼年紀,那裡忍得住況且又是很風流的人品,很乖覺的性靈!以後不知飛在誰手裡,便宜誰去呢。”過了幾日,妙玉病雖略好了些,神思未復,終有些恍惚。
一日,惜春正坐著,彩屏忽然進來,回道:“姑娘知道妙玉師父的事嗎?”惜春道:“他有什麼事?”彩屏道:“我昨日聽見邢姑娘和大奶奶在那裡說呢:他自從那日合姑娘下棋回去,夜間忽然中了邪,嘴裡亂嚷,說強盜來搶他來了。到如今還沒好呢。姑娘,你說這不是奇事嗎?”
惜春聽了,默默無語。因想:“妙玉雖然潔淨,畢竟塵緣未斷。可惜我生在這種人家,不便出家,我若出了家時,那有邪魔纏擾一念不生,萬緣俱寂。”想到這裡,驀與神會,若有所得,便口占一偈雲:大造本無方,云何是應住既從空中來,應向空中去。
佔畢,即命丫頭焚香。自己靜坐了一回,又翻開那棋譜來,把孔融、王積薪等所著看了幾篇。內中“茂葉包蟹勢”、“黃鶯搏兔勢”,都不出奇;“三十六局殺角勢”,一時也難會難記;獨看到“十龍走馬”,覺得甚有意思。正在那裡作想,只聽見外面一個人走進院來,連叫彩屏。
卻說惜春正在那裡揣摩棋譜,忽聽院內有人叫彩屏,不是別人,卻是鴛鴦的聲兒。彩屏出去,同著鴛鴦進來。那鴛鴦卻帶著一個小丫頭,提了一個小黃絹包兒。惜春笑問道:“什麼事?”
鴛鴦道:“老太太因明年八十一歲,是個‘暗九’,許下一場九晝夜的功德,發心要寫三千六百五十零一部。這已發出外面人寫了。但是俗說:就像那道家的符殼,才算是符膽,故此,內必要插著,更有功德。老太太因是更要緊的,觀自在又是女菩薩,所以要幾個親丁奶奶姑娘們寫上三百六十五部,如此又虔誠,又潔淨。咱們家中除了二奶***一宗他當家沒有空兒,二宗他也寫不上來,其餘會寫字的,不論寫得多少,連東府珍大奶奶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