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心中像被列車碾過,半年的期限馬上就要到了,近來,他們兩個人好像都越來越不對勁兒了,相處得愈發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真的好累啊。
她慢慢拿開他的手,回到屋裡拿了條毛巾被輕輕蓋在他的身上,他像似睡熟了,呼吸很均勻,眉頭卻始終微微蹙著,她輕柔攤開,他慢慢蹙緊,她再攤開,他再慢慢蹙緊,她眼中的淚終於悄無聲息地落了下來,阿澤,我們一定要愛得這麼辛苦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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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桃花開,滿園都是豔豔桃花,像一片一片粉雲鋪在眼前,真有點兒桃源仙境的感覺。
原本說好要陪她來桃園賞桃花,不想一早就被國外客戶兼好友的電話催走了,他當時滿臉歉意,說最近太少陪她,忙過這段時間一定好好陪她,她只是笑著搖搖頭,說一個人遊玩不用戴墨鏡了,也挺愜意的,讓他好好陪客戶。
她說完這句話看到他的眼裡閃過一絲不安,她回頭想想沒覺得哪裡不對,他卻把她抱進懷裡擁了好久才心不甘情不願地離開了。
果真是春天,桃園裡每個人的臉上都春意盎然的,還有許多可愛的小朋友,頭頂戴著五顏六色的花環,雖然是假花,卻也明豔如霞。
她閒閒地遊賞,目光掠過一樹紛繁桃花,燦如桃花的臉頰一點一點褪去了血色。
桃樹下出現一家五口人的身影,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在小推車裡牙牙學語,咿呀咿呀的,又有些像在唱歌。身旁的爺爺奶奶爸爸媽媽不停圍繞著小推車裡的寶寶轉,臉上的笑容是她從未見過的歡喜雀躍,幸福滿足。
那是沈明濤一家人。
記得她剛出院不久,一個平常的清晨,她接到了一條簡訊,上面只有簡單的一行字:男孩,七斤六兩。
手裡的手機慢慢滑落在床上,她怔怔望著屋頂,絲毫沒有察覺眼角滑下了淚滴。
那時恰巧雲天澤敲門走進她的房間,他看到她的樣子愣了一下,目光掃到手機裡的簡訊,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他總是會給她足夠的時間和空間沉澱心情。
可是,這一刻,現實像被撕裂的傷疤,鮮血淋漓地暴露在眼前,疼得她只想逃開這個世界。
她何曾想過,那樣的一家人臉上會出現那樣的表情,因為一個孩子,僅僅因為一個孩子,一個她給不了的孩子。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樣走出的桃園,那個含飴弄孫的畫面像用刻刀刻在了她的腦海裡,怎麼都揮之不去。
她捂住腹部刀疤的位置,慢慢坐到湖邊,如果沒有那一刀,她也可以做一個孕育寶寶的母親,她也可以擁有那個含飴弄孫的畫面,她的記憶裡,全部都是公婆的尖酸刻薄,冷嘲熱諷,哪裡見過那樣寵溺和藹的目光,一個孩子,一個孩子的力量竟然如此強大。
她拼命告訴自己,那些已經脫離自己的生命,那些已經與自己無關,可是心底一陣陣的抽痛酸楚,卻是她怎麼都忽視不了的,她在意,在意一個家的感覺,如今想來,那個家,她竟從來沒有擁有過,她,只是一個過客,一個可有可無的過客。
手機鈴聲猛然響起,她目光怔怔投在湖中,怔怔接起電話,他含笑的聲音低低傳來:“雯雯,我這邊剛剛結束,你在哪裡,我去接你。”
也不知她是聽到了還是沒聽到,只是淡淡說了句:“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那邊沉默了一下,他的聲音變得有些緊張:“雯雯,你怎麼了?你在哪裡?我馬上過去。”
她的目光還是茫茫然的,只是重複那一句話:“我想一個人靜一靜。”然後,結束通話了電話。
她把頭深深埋在膝蓋上,如果沒有他,她就不會經歷這一切,不會在傷痛中苦苦掙扎,可是,她似乎並不後悔遇到他,甚至……慶幸他出現在她生命裡,可是,他的出現,卻讓她付出了慘痛的代價,她理不清,理不清生命裡到底是有他好,還是沒有他好?
她不明白,怎麼會把自己逼到這樣一個死角里,命運,為什麼一定要這樣折磨她?
不知道過了多久,隱隱約約中似乎有人奔跑而來,步伐慌亂,呼吸急促,顯得極為焦急恐慌,那人跑到她身邊站定,許久,才平復了粗重的喘息。
四周都是那種熟悉的壓迫感,從八年前的第一次出現,到八年後的再次出現,這種壓迫感就像只無形的手攥住她的喉嚨,讓她無處可逃。
好辛苦,真的好辛苦,甚至,連愛,都是辛苦的。
她起身要走,他拉住她的手腕,聲音低低的,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