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守所在浦東惠南鎮，風靈要東西方向橫穿整個上海，軌道交通起碼得好幾個小時才能到達那裡，所以大早就出發了。

她在浦東轉乘16號線。

16號線是輕軌車，車內佈置與別的地鐵車不一樣，座位不是排在車廂的兩邊，而是像電影院的座位一樣排放，其中某些座位是四人座，兩兩相對排放著。

她就坐在這四人座裡。一個年齡大約50歲的老婦人坐在她的對面。

老婦人的打扮有點奇特，耳朵上的銀耳環足有手鐲的一半大，每個耳朵上連著掛了兩個。

她打量老婦人的時候，感覺老婦人也在打量她。她不習慣跟陌生人近距離對目而視，閉上眼睛假寐。

等她睜開眼睛，那老婦人仍舊在看著她。

“工卡姆桑。（你好。）”老婦人主動跟她打招呼。

“你好，你呢？”風靈脫口而出。奇怪，為何自己會聽得懂她的話？

‘’額啊得不迎，突及其！（我也很好，謝謝！）”老婦人笑了，露出的牙齒很白。

她伸出手，把風靈的左手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裡，仔細地研究她手上的鐲子，然後激動地說：”額啊倆磨！“

風靈卻聽不懂了，出於禮貌，她對老婦人笑笑。

老婦人又對她說了一些，她敷衍地點點頭，自己壓根兒不明白她的意思。

老婦人露出懷疑的目光，用塑膠普通話問道：“我說的話你聽懂了嗎？”

“對不起，我沒聽懂。”風靈歉意地說道，然後閉上眼睛開始假寐。

她再次睜開眼睛，那老婦人仍舊盯著她看。

見她醒了，老婦人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她當然不會回答陌生人這個問題，只是笑笑，又開始假寐，直到車子到達惠南鎮。

從惠南鎮去看守所還得搭乘公交車，她顛簸了很遠的路才最終到達看守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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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家豪走進接待室，看見玻璃牆後的風靈，顯然很意外，趕緊轉過身子，不想他看見自己這副樣子。

猶豫了一陣，他低著頭走到玻璃牆前坐下來，拿起話筒。

”你來幹什麼？想罵什麼？罵吧，只要你解氣。“他語氣低沉地問。

”你曾經是我的車友，算是我的朋友，我不希望我的朋友這樣子下去。“風靈回答。

”難道你不恨我？“他的頭埋得更低。

”你已經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價，用不著我去恨你，恨你只會增添我自己的負擔。“

他用手捂住臉：”的確，我現在毫無價值，所有的人都想從記憶裡把我當垃圾抹去。“

”可你的父母，你真正的朋友能抹去你的影子嗎？如果已經把你抹去，我會來看你嗎？“

”我不值得你這麼做。我活著苦不堪言，只是在這裡等死。“

”你以為你苦，但是被你傷了的人也很苦，負債累累，傷痕累累，仍舊艱難求生。大家都在重新開始，你也應該如此。“

劉家豪感到鼻子發酸。眼前這位姑娘太單純了，她哪能理解這個社會？

他被關了幾個月，除了他的父母，沒有什麼人來看他，偶爾來看他的，都是來警告他或者詛咒他洩憤的。

自己把生意做到這麼大，賺了這麼多的錢，不是因為自己真的是什麼商業奇才，而是因為自己織了一張很大的關係網。

自己出了事，那些曾經在一張網裡緊密相聯的所謂的朋友，恨不得跟他馬上脫離關係，都巴不得他承擔全部的罪責徹底消失。

只有死人能夠閉上可惡的嘴，免得再拖他們下水。

他當然明白。他的罪，不僅僅是刑事上的，更多的這張網裡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