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娘姐,快上樓去吧,娘叫你呢!”粗使丫頭小琴推開門就喊叫了起來。
“你急猴猴的,催什麼?”屋裡的老六姐生氣了。
珠娘靠在一張木板搭起來的小床上,披著一床破棉被,看到小琴來叫她,無神的眼睛裡立刻顯出了緊張的神色,一下子從床上翻身坐起來。
老六姐痛苦地走近珠娘,撫摸著珠孃的肩頭,兩行眼淚忍耐不住流了出來。
“娘……叫你……去……”小琴也明白了是怎麼回事,艱難地出聲,聲音象是從喉嚨裡擠出來的一樣。
“唔……唔……”珠孃的嘴唇動了幾動,木然地放下手裡正在縫補的一件破夾袍。
三個人你看我,我看你,淒涼惶恐,無可奈何。屋子裡變得死一般沉寂,隨後便是哀聲哭泣。
第十九章 心死,追人
“左請不來,右請不來,你們給誰哭喪呢?”小辣椒氣哼哼地找來了,進屋看見三人流淚啼哭,不由得火冒三丈,“真是難捨難分哪,不如你們也跟了她一塊去吧!”
“娘,娘,我的病會好的……您做做……好事……吧!”珠娘伸出兩隻乾枯的手,嘶聲哀求道:“別放我到那種地方……”
“你既然知道了,我也不瞞你了。”小辣椒拉長臉冷冷地說道:“我可不是狠心,實在是沒有地方叫你待著了。早就跟你說了,要是有人贖你從良,只要給我個本錢就叫你走,可你自己也找不出個人來,這就怪不得我了。”
“您看我都病成……這樣,有誰要我呀?娘,您看在我從小跟著您,也給您賺過大錢,就再寬我幾天……”珠娘從床上爬起來,一面哭求著,一面抱著小辣椒的手臂跪在了地上。
小辣椒沉著臉,一言不發。
“娘,娘,您要是不答應……我就跪死在……這兒……”珠娘聲淚俱下,任憑小辣椒怎麼拉扯,就是不肯起來。
“娘,娘,您消消氣,消消火。”綵鳳急急忙忙地跑了來,幫著求懇,“那個,我聽阿發說,他去籌錢給珠娘姐贖身,您寬限一天,就一天。”
“阿發,那個窮鬼哪有錢?”小辣椒狠狠地瞪了綵鳳一眼,轉頭對珠娘說道:“我跟你說實話吧,你的賣身字據都寫好了。你是願意去也得去,不願意去也得去!快給我起來,人家還在樓上等著呢!”
珠孃的臉上一片灰敗,沉默了半晌,咬著牙站起身,頭也不回,便走出了屋子。
兩個三等妓院的領班人要把珠娘帶走了,小辣椒又換上了副笑臉,對珠娘說了些送別的話,還拿出一小包袱舊衣服送給珠娘,以表示她的額外恩典和慷慨。珠娘只是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把頭一低,把包袱推了回去。
門外秋風蕭瑟,枯黃的落葉打著旋。珠孃的腳上只穿著一雙破舊的布鞋,身上的舊夾袍不時被風吹捲起下襬。她沒有再流淚,沒有再哀求,也沒有再向誰告別。她只是毫無表情地回頭看著送她的姐妹們,然後默默地垂下頭,雙手緊抱在胸前,跟著那一男一女蹣跚地走了。
……………
阿發租好了房子,是在靜安寺路,在租界裡屬於貧民窟,但對大多數在上海謀生的中國人來說,卻是相當不錯的住所。
兩個房間和一個廚房,廁所在院子裡,陰溝從院子中間透過,經常爬出蟑螂,水還要用抽水泵來汲取。對於這些在阿發看來的缺點,別人可能並沒有什麼感覺。選中這裡的關鍵是這裡屬於租界,小辣椒即便知道了逃跑**的所在,也不敢明目張膽地來搶人。
本來阿發興沖沖地回到紅袖閣,是想告訴綵鳳這個好訊息的,可沒料到,珠娘已經被領走了。
“你,你怎麼才回來?”綵鳳的眼睛有些腫,明知不是阿發的錯,也忍不住埋怨,“珠娘剛被領走了,小辣椒已經把她賣到煙花間了,這下子徹底沒指望了。”
煙花間娼妓是最下等的,大多是逃荒來滬的難民,或被惡勢力賣入妓院的女子。由於她們毫無人身自由,所以只得聽從鴇母龜公的宰割。每天天一亮就得在客堂間裡喊叫:“來哪!來哪!”接一次客只收費兩角錢,有時一天要接客十多次。
而花煙間接客的階層,基本上都是扛夫、水工匠、轎伕以及碼頭搬夫、人力車伕、工廠工人中無家室的青壯漢子。由於接客的人多而雜,因此花煙間娼妓幾乎人人都患有性病。煙花間**除了將收入全部交給鴇母龜公,在沒有客人光顧時,還得不停地做針線之類的活計,可謂艱辛之極。
“剛剛,往哪裡走了?”阿發努力控制著自己的聲音,他能感覺到額頭青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