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喜道:“我早說你做這樣的打扮定是好看。”轉身又對秦嬤嬤道:“你瞧瞧,是不是有從前宮裡頭格格的樣兒。”
秦嬤嬤笑道:“薛小姐模樣兒生的好,氣度也好,自然穿什麼都好看,格格做得,我看皇后也做得。”
薛飛瑤也只是微微含著笑,在蕭夫人右邊下首坐了,接過戲本子點了幾齣,也不過挑蕭夫人喜歡的點,再就是陪蕭夫人說了一會子話,午時過一刻,終於有人來稟,說少帥到了。
說話間一名男子踏門而入,一身的戎裝,肩上搭件深色大衣,後頭還緊跟了六名荷槍侍從,戲樓裡突然靜下來,臺上的絲竹聲也變得遙遠,只有沉沉軍靴踏上樓梯的聲音,眾人明裡暗裡紛紛看過來,只見蕭佑城走進正席,不緊不慢摘了皮手套交由左右,笑道:“母親,我來晚了。”
蕭夫人哼了一聲不去看他,卻聽薛飛瑤問:“外頭又下雪了麼?”蕭佑城正脫了大衣,瞥見肩頭有星點未融的冰花,於是“嗯”了一聲。
壽宴不刻就開了席,蕭佑城陪著蕭夫人吃了半頓飯,就叫男賓邀去喝酒去了。宴閉後,蕭夫人打了一圈牌,因為中午喝了點酒,有些乏了回房去小睡,薛飛瑤也推說倦了,披了裘衣走進後院,廊中信步走著。
走廊兩邊掛了許多絹底彩繪的宮燈,八角垂了金黃絲絛,裡頭通的卻是電燈,因為下雪天陰,已經盡數亮了起來,橘紅的暖意,透過絹紗軟綿綿暈開。冷冽的風夾著雪星子吹來,也攜著清雅花香,廊下簇簇擺滿了花栽,這樣的隆冬,亦是嬌豔盛放,簇擁出富貴繁華之景。
這般景象,是薛飛瑤見慣了的,雖說薛家現在敗了,於她也無甚留戀,什麼格格皇后,更不是她想要的,她所圖,不過只是一個他。
走廊的盡頭便是戲樓,她不覺走的近了,門口小婢見了她,趕緊挑起了門簾子,薛飛瑤微一怔,也就順勢走了進去。
戲樓裡竟是意外的安靜,只戲臺上鏗鏘婉轉的唱音,薛飛瑤抬了頭,果然看見正席中,蕭佑城獨自坐在那裡。
這些年,他手中的軍權重了,身上的戾氣也越發重了,整日沉著臉,極少能見他歡笑的樣子,發起脾氣來,蕭夫人也是拿不住,外人自是怕的厲害,這樣喜慶的場合,因為有他在,便也嚴肅凝重起來。
薛飛瑤慢慢上了樓梯,珠簾外即能聞到極重的酒氣,悄聲吩咐小婢去拿醒酒茶,隔了一個位置,在他身邊坐下。
臺上演的是一出《風華絕》,刀馬旦扮相的敬瑞皇后,獵場上贏了她日後的丈夫,景合帝夏侯棄。旦角的扮相唱腔都很漂亮,只是英氣稍稍欠了些,少了幾分颯爽的味道。
小婢端了醒酒茶進來,薛飛瑤親自接過,放在了蕭佑城手邊,“喝了醒醒酒吧。”
他待她雖然不算親厚,客氣禮貌總是有的,此刻卻不見一絲反應,連聲謝謝都沒有,維持倚靠在椅背的坐姿,一動也不動,眯了通紅的眸,去看臺上的戲,彷彿太專心,也彷彿思緒遠飄,只透過臺上那人,去看另一個人。
薛飛瑤於是也轉頭去看戲,卻不知要等到何時,這出戏的女主角,才肯換一換。
晚宴時不見了蕭佑城,蕭夫人問起,說是喝多了酒,下午就回去休息了,蕭夫人又是生氣又是心疼,“敢情這裡倒不是他的家了?非得巴巴趕回去?這麼冷的天,怕是連口熱飯都吃不上。”
底下眾人屏著氣噤著聲,一頓飯靜靜吃完,蕭夫人到底還是不放心,命廚房備了飯菜,對薛飛瑤道:“你跑一趟,替我去瞧瞧他。”
飄著雪的夜晚是極冷的,薛飛瑤穿上件黑色的狐裘大衣,又密密纏了條白色羊毛圍巾,方才出門。司機將車子開至南郊,這裡她是第一次來,遠遠就看見屋裡亮著燈,漆黑寒冷的夜晚,特別有種家的溫馨暖意。
她提了食盒下了車,竟發現門是虛掩的,輕輕推開。。。。。。客廳裡米白色的沙發,叫一旁的立式檯燈照著,泛出暖暖橙意,他閉了眼坐在沙發裡,側面有燈光投下的陰影,隱隱瞧得不清。
“你回來了。”他低柔了聲音說出這句話,仍舊閉著眼。她一驚,生生收回將要邁出的步子,驚惘站在原地。燈影下他的輪廓,有孤寂有柔和,都不是她所熟悉的,或者說,都不是他願意展現給她的。
許久沒等到回應,他緩緩睜開眼,幽幽看著她,悠悠一笑,“回來這麼晚,又找不到回家的路了?”沒有責怪,只陪著小心與寵溺。
他的笑容柔軟而蒼白,她竟懷疑這是自己的夢,可澀意從心頭一直蔓延至舌尖,滿是酸楚的味道,唇顫了幾顫,不能說出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