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都涼了,丫鬟來勸才去了王箏的院子,卻是一直待到了傍晚十分,李氏才打發人來叫她們去。
第二百七十九章
三娘沒有見到王顯,王棟那些人。傍晚的時候就與薛氏乘車離了溫家園。
馬車上,薛氏一改平日裡的柔和麵目,端端正正坐著,背挺得很直,嘴唇也是緊緊地抿著,眼神卻是不知道飄到了哪裡。三娘看在個薛氏這樣,也沒有貿然去打攪她,只是親自倒了一杯溫茶放到了她的手邊。
橙黃的茶水從細長的小巧精緻的的粉彩仕女嬰戲紋茶壺的細長壺口傾倒出來,注入了只收可握的同款茶杯當中,發出了清泠的聲響,讓薛氏回過了神來。
看著被三娘放到了自己手邊的矮几上的茶杯,薛氏的眼睛盯在了那隨著馬車的行進微微蕩起了波紋的的水面,此事正當秋陽落下,橙色卻不見暖意的微光乘著車簾的間隙照到了薛氏的眼眸中,讓她那雙瑩瑩鳳眼也似蕩起了波紋。
“薛氏被抄家的時候……我只有六歲。”薛氏開口的時候,嗓音有些乾澀。
三娘抬眸,看著薛氏,眼神平靜柔和,表示她在傾聽。
薛氏似乎是想要掩飾什麼,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溫茶入喉,讓她的嗓音也順暢了許多。
“當時我在內院,和我娘洗那似乎永遠也洗不完的衣裳,因為不小心洗破了夫人身邊一個大丫鬟的裙子,我和娘被洗衣房的管事嬤嬤罰一天不準吃飯。我那時候小不懂事,餓的狠了就對著我娘哭,可是我也只敢小聲的哭,一看見管事嬤嬤走近了,我就收了聲。當我聞到院子裡吃著飯的其他丫鬟碗裡的飯菜香味的時候,我感覺自己的肚子很疼很疼,像是要死了一般。那時候,不知道怎麼的,像是鬼上了我的身一般,我發了我這輩子最狠毒的一個心願。”
薛氏半垂著眸子,沒有看三娘,但是她感覺到了但娘投注在她身上善意的目光。
嚥了咽口水,薛氏聲音有些低沉:“我當時想,要是薛府裡夫人,嬤嬤,和洗衣房的管事都消失那該多好,最好是永遠永遠也回不來了,這樣我和娘就能吃飽飯了。這麼想著,我還對著西邊天磕了三個頭,我不知道為什麼我會磕頭,平日裡我也沒有拜過菩薩,我娘很驚訝地看著我,我只是告訴她,我求菩薩給我飯吃,我娘她就抱著我哭了。”
薛氏這麼說著,感覺到自己的手背上一暖,隔著小几,三娘將手放到了薛氏的手背上,輕輕握了握,並沒有再放開。
薛氏朝著三娘笑了笑,可是這個笑容是苦澀的:“嬤嬤聽到我們孃兒倆的哭聲走了過來,她拿起她手中的那根晾衣杆就要打下來,可是……她永遠也沒有機會再打到我身上了。外頭傳來了僕婦們哭天搶地的聲音,接著我們那個偏僻的洗衣房也被官兵們圍住了。”
微微斂眸,薛氏反手握住了三孃的手,像是在汲取力量一般:“當聽到連夫人的院子也沒有幸免的時候,我永遠記得我當時的反應,我笑了。三娘,你能想想得到才六歲的我的惡毒麼?我竟然是笑了,我想我終於能吃飽飯了,也不用再捱打了。我當時覺得是我拜的菩薩縣了靈,她聽到了我的心願。”
“之後,我們和娘沒收為官奴,之後又被賣了出去。再之後不久我娘就染了病過世了。主家只用一床草蓆子包了,不知道扔到了哪裡。而後,我被輾輾轉轉買到了很多個地方,我終於能吃飽飯了,可是日子卻是一天一天更加的不堪。後來我想,這是報應,報應我當初那個惡毒的心願。”
薛氏說到這裡,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很不好的事情,臉色有些發白。
“母親?”三娘輕聲喚她,不想讓她沉浸在不好的回憶中。
薛氏勉強朝著三娘笑了笑:“你看,我這輩子唯一的惡毒,便遭到了這樣的報應。所以我對自己說,做人一定要懷有一顆善心,因為人在做天在看。現在我過的很好,有老爺,有你們,我覺得很知足,我想可能是老天爺見懲罰我夠了,便給了我以前想象不到的福氣。也因為如此,我每日過得其實有些戰戰兢兢的,怕老太爺將我的福氣又收回去。”
“怎麼會?聽說體會到先苦後甜的人才會是最幸福的人,因為她會懂得珍惜,也不會輕易再失去。母親,你是個有福氣的。”
薛氏眼中有淚花閃爍:“我原本也是這麼想的,可是今日嬸嬸的話讓我害怕。當初薛家被抄家的情景我這些年來沒有一日忘記過。我怕……”
三娘明白了為何薛氏突然這般的患得患失起來,她是怕王家因為這件事情被皇帝遷怒,最後落得個與當初的薛家一樣的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