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花太多時間便解決了自己的‘決策失誤’,瞪著那個早該去醫院治療眼疾的李同學心滿意足地佔據了我的位置,我有些頹喪地歪下腦袋,正好看著他一手託著腮,莫名其妙地用一種木然的眼神望著我。
細長的自動鉛筆在那微微黝黑而骨節修長的手指間流利地轉動著,那雙看起來缺乏表情的眼眸,像玻璃珠子一樣澄清而冰冷。在他的周圍落座,空氣的形狀總是扭曲的!我默默地把臉轉過去,悄悄呵了口氣,看著暖暖的白霧,在自己的眼前逐漸冷卻,消散,無形。
我的冬天,還沒有過去……
寒假的時候,我和小姨一起去了文殊院。
在那裡,我許下了新年的願望——離原野遠一點,再遠一點,最好是我的視線裡,再也不會有那張冷冰冰的、已經睡得僵硬的臉!
可是,新年過去了,我的願望卻朝反方向行駛著。我離他越來越近,近到手足僵冷——全是他的緣故!
他最好一直打瞌睡!從現在起睡到七月!
就這麼自我催眠,我開啟文具盒,氣沖沖地翻開課本,正打算做筆記,突然發覺右邊瀰漫過來的視線依舊黏在自己身上不曾離開!
“幹嗎?!看什麼看?!”啞著聲音,我有些氣急敗壞地開口。很多事情,一旦有了開頭,便會自然而然地繼續。昨天的遇見,算是高中三年來我和他最直接的對話——很湊巧的際遇,卻不怎麼美麗。
“你好像很不喜歡坐在後面似的。”挑著眉毛,他慢條斯理地說著,手裡的鉛筆卻轉得飛快。
“坐前面會讓我注意力更集中!”我咬牙,說得斬釘截鐵。
“這句話由你說出來,一點說服力都沒有。”他淡定地回了一句,最該死的地方,居然是他的口氣裡,沒有半點嘲弄的意思——好像自己說的是最直白的實話!
“我每天都很用力地做筆記啊,混蛋——!”我…我……我真的怒了!彷彿有一搓炸藥在腦袋裡爆炸,我下意識地站了起來,桌子上的書本文具因為作用力與反作用力,嘩啦啦地掉落一地,製造出巨大的聲響!
居高臨下,我很想用更有氣勢的姿態俯瞰這個可惡的傢伙!只是當我發覺他的目光僅僅稍微地抬起時;只是當我發覺他那木然的眼波里掠過一絲愕然時……我的氣焰,像突然被丟進南極圈的溫度計一樣,剎那間降到了零點!
“方諾言——?!”
這個時候,班主任那陰陽怪氣的聲音幽幽傳來,我這才發覺自己竟在課堂上大發雷霆,而且是正當班主任大人在熱情講解的時候——
“對不起——!”
慌忙坐下,我的臉像燃燒起來似的,頭頂上幾乎冒出噝噝的熱煙!五十多雙眼睛齊刷刷地把我包圍,我立刻理解到了‘無地自容’的深切涵義!
恨不得把頭埋進水泥地裡最好!我手忙腳亂地收撿著自己的課本、文具,耳朵邊是連綿不絕的鬨笑聲!直到那笑聲在老師的斥責中滅絕良久,我才灰心喪氣地抬起臉來——
啪嗒!
一塊淺藍色的橡皮擦從右邊飛來,劃過一道小小拋物線,蹦蹦跳跳地落到我的面前。那熟悉的顏色與花紋,居然沾上了別人的手溫,我又驚又怒,卻決定再也不去看他!
“每天都用力做筆記數學才考七十幾分,你確定自己的腦袋適合讀理科班嗎?”那陰險狡詐的魔音還在悄聲盤旋!
不理會!
堅決不理會!
這傢伙絕對沒有常識的!他絕對看不出來別人這麼顯而易見的厭惡!
“對了,你英語口語也不怎麼樣……大概只有this is a pen的程度吧?”
不理會!堅決別理會!
他今天吃錯藥啊?不說話沒人當他是啞巴!像以前一樣安靜地當一尊睡神不是很好嗎?!他的瞌睡蟲跑哪去了?!
正當我的腦汁因為他而沸騰,已經翻江倒海的時候,他突然靜了下來。也許是沒有迴音的獨角戲讓他無聊,也許是老師注意到我們這裡的竊竊私語,也許……是因為我的態度頑抗堅決——他沉默了。
懶洋洋地翻了翻看起來還嶄新的課本,然後默默地伏了下去。
他的瞌睡蟲回魂了。
不分時間地點,只要想睡的時候,他就會肆無忌憚地昏睡百年。我悄悄地喘息著,不知為什麼,突然覺得好累…好累……
挺直脊背,一直在座位上堅持到全身僵硬,尖銳刺耳的鈴聲響過一遍又一遍。他昏睡,我獨坐,上午的陽光,從窗戶的一角漸漸蔓延了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