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夫人聞言,沉吟一下,忽道:“今日臣婦與謝夫人一同入宮……卻不知謝側妃那裡,又如何?”宋氏微微斂容,嘆息道:“她與我,也是差不多的……”話音未落,宋夫人卻已起身走了過來,輕輕握住宋氏的手,低聲道:“世子妃可知如今南方,已隱隱有大變之勢?”宋氏搖一搖頭:“宮中女子,向來不得干預政事,女兒也不好打聽這些。”宋夫人輕撫著她的手,道:“如今南方只怕耽擱不了多久了,自漢王用兵以來,有不少世家已然歸附,待南方平定,漢王的天下大業就已成了一半……世子乃王上獨子,日後前程不可限量,眼下只得一女,若是日後有長子出生……世子妃自己,總需心中有所打算才好,太行宋閥,日後也都是歸於世子妃一身的。”說到這裡,神色已是有些肅然。
宋氏眉如橫翠,微微垂目,並不言語,只輕輕‘嗯’了一聲,其後母女倆又說了些私房話,直到傍晚時,宋氏見時辰已不早,母親已經不能再停留太久,禁不住又是一陣傷心,正值此時,忽見竹簾一挑,外面有貼身的宮人進來,喜道:“小姐,世子到了!”
宋氏聞言,忙起身理一理鬢髮,整整衣裙,宋夫人亦是急忙站起,周圍幾名宮人個個斂聲屏氣,須臾,只聽外面腳步細碎聲聲,似是有多人趨步隨近,旋即簾子高挑,一個身段修長的少年緩步走了進來,錦衣寬袍,肌膚純淨有如明玉,容色絕好,一進房中,連周圍似乎都被照亮了,宋氏忙行了禮,含笑上前為其寬去外面罩著的敞衣,一旁宋夫人則拜身而下,道:“……臣婦見過世子。”
北堂戎渡倒也和氣,說道:“夫人請起。”宋夫人謝過,這才起來,北堂戎渡徑自在主位上坐下,見宋夫人似是要離開的模樣,便隨口道:“……夫人這是要回去了?”宋夫人欠身道:“雖是骨肉親眷,終究宮中規矩,不好久留的。”北堂戎渡微微點了一下頭,轉而對宋氏道:“既是如此,你且送一送夫人罷,雖有規矩,也不外乎人情。”宋氏聞言,十分欣喜,忙謝過了,這才親自送了母親至垂花門外,終究還是有些悲酸,只用力忍耐著,宋夫人緊握了一下她的手,低聲道:“……世子妃且勿做出這等模樣,總要對世子笑臉柔順以待才好。”宋氏含悲點頭,與母親依依分手,直到再看不見,這才收拾心情,沿路返回。
此時北堂戎渡已在東廂的暖閣裡坐下了,眾內監宮人正在擺桌傳飯,宋氏挽一挽衣袖,在旁親手服侍北堂戎渡用過晚膳,飯畢,又奉上茶果。
一時間北堂戎渡歪在榻上,隨手從旁邊拿起一把泥金五彩紈扇,有一下沒一下地扇著,宋氏則坐在邊上,剝著橘子一瓣一瓣慢慢餵給他吃。
北堂戎渡一面吃著橘子,一面閉目養神,卻聽宋氏輕聲道:“……爺如今,可已大好了?”北堂戎渡淡淡‘唔’了一聲,道:“皮肉傷都養得差不多了,只這內傷還要再將養些日子……左右也已沒什麼大事了。”宋氏輕輕點頭,又道:“……天色不早,不如妾身服侍爺沐浴更衣?”北堂戎渡可有可無地應了,一時沐浴既畢,左右閒來無事,便將手臂枕在頸下,半躺半靠著,瞧宋氏對鏡卸妝。
室中置著雙鶴銜芝蟠花燭臺,紅燭靜靜燃著,宋氏坐在妝臺前,動手鬆了髮髻,一一除下簪環,然後手裡執著象牙梳子,慢慢梳著長髮,既而見眉色淡了,便執起一管螺子黛,細細描了翠眉,忽不經意間從鏡中發現錦羅簾帳中,北堂戎渡正在看過來,不禁盈盈含羞輕笑,道:“……忙了一天,爺想必也累了,明日還要上朝,不如早早歇息罷。”北堂戎渡神情閒散地打了個呵欠,嗯了一聲,不多時,宋氏卸妝解衣已罷,走到床前,便見北堂戎渡已經睡了,遂輕手輕腳地上了床,在北堂戎渡身旁躺下,漸漸地,也就沉穩入睡。
下半夜時,北堂戎渡不知怎地醒了,外面夜靜無聲,涼風徐徐,吹得室中極輕薄的綾幕微微擺動,如同風皺春水,北堂戎渡見桌上放著茶壺,便起身下床,走過去倒了一杯涼茶,喝了幾口,正要回去繼續睡下時,忽注意到梳妝檯上的那隻水晶缸裡養著的幾尾小魚與自己房裡的很像,便過去看了看,一時卻瞥見有一朵金鏨紅珊瑚珠花落在缸後,便動手撿了起來,隨便拉開一個放首飾的精緻小抽屜,就要把這朵珠花放進去。
剛拉開抽屜,就見裡面的釵環墜飾當中,擱著一個玳瑁小盒,極為精巧別緻,北堂戎渡見其製作得十分精美,便信手打了開來,但下一刻,卻忽然愣住了。
盒子裡放著一枚綠髓青睛石耳墜,中間鑲嵌著一顆豆粒大小的琥珀,極是晶瑩通澈,色澤微微暗紅,裡面包著一隻小小的蟲子,須爪纖毫畢現,北堂戎渡眼睛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