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得了秋萍的同情票,在她家小姐百般的惡行惡狀下,為葉橪講了一次好話。這下把葉橪得意壞啦,眼珠子一層亮亮的得色,神氣活現的。煙洛瞧了瞧倒戈的秋萍,無奈的苦笑,猛瞪了一眼葉橪,換來他“噌”的竄過來,卻靠在煙洛耳邊淡淡的道:“洛洛,戒心這麼重,不可愛哦!”
煙洛怔了一下,直視他的眼睛,針鋒相對:“彼此彼此!”
兩人互望一眼,各自調開了視線,很有默契的放棄了這個話題,再不深談。
鄂州的九月就如記憶中的一般,一川秋水,夕陽鋪江如鱗,漁舟唱晚。點點滴滴,都纏著故鄉爽潤水的氣息。煙洛佇立在古老的長江邊上,呆呆的出神。葉橪不知什麼時候悄然行到了她的身旁,也不吭聲。一會子功夫,一隻身輕的江鷗滑了過來,越過人的頭頂,直衝去豔勝如火般的波濤裡。葉橪哧的輕笑了一聲,“挺快的,有了!”
煙洛扭頭瞧他,“什麼?”
一努嘴,“自己看嘛!”
果然,那隻江鷗一瞬間又拱出了水面,尖細的嘴裡叼著一隻閃著銀光的小魚,還在噼裡啪啦的掙扎。被江鷗伸了脖子,三下兩下吞進了腹中,煞是鮮活的昂首鳴叫了一聲。煙洛那點子鄉愁也散了,彎彎嘴角:“它倒是吃飽喝足自由自在就好了。”
“你不是嗎?”
這樣的夕陽,這樣的江華,煙洛不太介意露了一點點心思:“非不想爾,實不能也!”尋尋覓覓,努力久久卻找不到自己在這時代的定位與根基;愛,卻過不了自己一關;最後更因為皇權所逼,被迫他鄉遠走。是她求得太多嗎?作為蘇煙洛,她求的太多,太過理想化,不容於這時代。情不自禁的闌珊一笑,自嘲的搖頭,光潔無瑕的面板,因著陽光覆了一層紅,更顯得清靈楚楚。
風徐徐而來,她的髮絲溫柔的飛散開去,有知覺一般,尋到葉橪的方向,在風中翩翩揚舞。葉橪眼神沉了一沉,不自禁的,長長的手指無聲的張開來,幾乎快觸到了那黑軟的發。驀的,又速速收了回去。反退了一步,笑得似混不在意:“女人,就是想多事多!”
煙洛難得心平氣和,也不回頭:“那是因為這時代的男人,沒給女人選擇的權力。女人的想,也只是能是空想罷了。否則,便如我一般,千千萬萬的不和時宜!”
葉橪張了嘴想再講話,秋萍已然爬上了河堤,氣喘著打斷了他們:“小姐,後面很吵,好像出了什麼事了。咱們最好儘早離開。”
煙洛盯了一眼葉橪,他飛快的閉上了嘴。利索的回身往下便走,才不管滿地的黃草坑坑窪窪,她們兩個女子不便行走。說起來,他一時體貼周到,一時又特別沒心沒肺,叫人難以捉摸。好在她也不想要去費心思去參透——她對自己都尚未有任何規劃,何來的好奇心去窺探他人?對她們而言,葉橪算個不錯的同伴,也許一些日子培養了點親切和習慣,但也就僅此而已。未來的事,還是要多靠自己。煙洛認命的拉了秋萍往堤下走,沁在晚照中的秋草已近幹黃,在鵝黃挑花的繡鞋下沙沙的微響。
一陣不小的騷動聲傳了過來,遠遠望去一片茫茫的髮鬢衣襟。煙洛只是瞥了一眼,走,並不多問。她雖然逃出了大周,不過她終歸仍是個御封的大周郡主。現時大周和南唐的局勢正值水火不容,他們一路只可小心避免著是非,這種熱鬧,尤其不該去湊。下去了,葉橪似笑非笑立在車邊的看她,一揚手撩起了一半緋色的簾子。
秋萍先上了車,煙洛跟在後面,鵝黃的裙裾迤迤邐邐的,在車轅上溫柔的掃過,和著刺著的幾絲雲繡,飄搖得叫人掛心。葉橪不著痕跡的沉了下眉眼,跳坐到車上,揚鞭開路,“駕!”
晚飯的時分,他們在一個小棧停了下來,地點偏僻一些,不過小館子靠水吃水,簡單的菜譜上除了幾樣子小菜,都是各種新鮮的魚類。她們挑了個靠門的位置坐定了,飯菜也很快就擺了上來。秋後的魚最肥美,煙洛挑了一口冒著嫋嫋酸甜氣息的醋熘魚正待品嚐,不防得旁邊衝進幾個毛頭孩子,襤褸衣衫,上來就搶那桌上白胖胖的包子。也沒見葉橪手怎麼動了一下,那幾個小子哇哇叫著縮了手,紛紛驚鳥般奪路散開逃去。澈澈的天下,幾個破爛拼湊著的影子,零零丁丁的猶為觸目。
煙洛先時吃了一嚇,後來見那幾個半大的孩子跑掉了,回過臉來,不滿道:“幾個包子而已,何必動手呢?”
葉橪漫不經心的挑著魚刺,“趕走幾個搶東西的小賊而已,他們好端端的,你激動什麼?”
“你……”煙洛被堵了一下,變得憤憤的:“你有沒有一點同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