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走上前,那一瞬間不覺有些恍神。
他突然想起很久以前,自己還是個侍衛的時候,也曾經有一次站在西利亞元帥身後彙報軍情;當時西利亞也是這樣背對著他站在窗前,隨意的捲起袖子,一手拿著茶杯,一手搭著腰,露出結實而勁瘦的手臂肌肉。
其實西利亞元帥膚色白皙,身材也很不魁梧,放在一群人高馬大的Alpha中間就更不顯眼了。然而海因裡希看到他時,不知為什麼卻有種雄性本能的敬畏和忌憚,甚至有一點,微微的惶恐。
當時他還奇怪,為什麼他根本感覺不到元帥的Alpha資訊素,卻還能產生如此深重的畏懼;後來他才知道那種感覺和資訊素無關,純粹是因為權威——
數百年刀槍血火,凌駕於千萬軍人之上,那種骨子裡滲出的殺伐決斷和權勢威壓,才是讓Alpha雄性們甘拜下風,也讓他折服敬畏的根源。
皇帝站定腳步,喉結隨著吞嚥口水而上下滑動了一下。
西利亞背影卻一動不動的,似乎聽得非常入神,連皇帝站在他身後都沒發覺。
落地玻璃窗外可以看見夜幕中的漫天星光,大廳內一片靜寂,只隱約聽見炮火聲從耳麥中傳來,間或夾雜著成片的爆炸。海因裡希就這麼恍惚而出神的聽了一會兒,終於忍不住輕輕的叫了一聲,“西利亞……”
沒有回答。
海因裡希俯身剛要說什麼,突然一愣——
西利亞一手扶額,雙眼緊閉,竟然坐在這冷清的指揮大廳裡,獨自一人睡著了。
Chapter 99
西利亞睡得並不安穩,眼圈下有點淡淡的發青;眉心蹙著;顯出一道細微的紋路。
海因裡希沒有動;就維持著這個姿勢靜靜的打量他。
他這陣子確實削瘦了,膚色帶著冰冷透明的蒼白;從側面看臉頰線條鮮明而深邃,眼睫在鼻翼邊投下一道濃黑的扇形。他似乎總隱藏著無數的心事,即使在睡夢中,嘴角都緊緊抿著,在唇邊顯出一道深深的陰影。
海因裡希伸手想撫平那道痕跡;但指尖還沒觸及,就遲疑的頓住了。
——你在想什麼呢?
皇帝想起自己剛剛建立起帝國軍;在聯盟鋪天蓋地的圍剿下疲於奔命時的情景。那時其實還沒有帝國軍這個名字;聯盟管他們叫叛軍,沒有軍餉、沒有根據地、沒有民望支援,每一天都在逃命,擔心自己吃不飽肚子,擔心一覺睡下去就再也醒不來。
——然而那時他並不這樣憂心。
現在回想起那段時光,似乎不論多大的困難都有一群人陪他一起度過;只要能撐過滿目瘡痍的今天,就不用擔心明天那可預見的勝利。
海因裡希望著西利亞的臉,恍惚間明白了他們的區別:
即使在最艱難困苦的時候,他都只需要擔心當下的事情,就像如今他只關心帝國的現狀和眼前的矛盾;而西利亞,即使大權在握事事順遂,他都在憂慮著一百年後遙遠的未來。
所以他拒絕用飲鴆止渴的方式來解決聯盟的窘境——他拒絕和暗星堂聯手反攻帝國,同樣也拒絕用“一國兩制”的方式,從帝國換取金錢來解決燃眉之急。
不能說這兩種思維方式孰對孰錯,這只是當權者思維方式的不同。西利亞作為一個活了五百年、從未擔心過死亡、似乎會永遠隨著聯盟一起活下去的人,他看事情的眼光是極具連貫性的,也有義務在眼前的重重迷障中找出一條最有利於未來的道路;而海因裡希的思維方式截然不同,這個憑空而降的強者,以風捲殘雲橫掃一切的勢頭推翻了整個政治體系,建立起了新的社會秩序,讓強大的帝國在極短的時間內平地崛起——
他是一個讓西利亞完全無法預測,也無法招架的對手。
整個大廳一片靜寂,只能聽見耳麥中隱約傳來的炮火。那些聯盟指揮官在戰鬥頻道里爭論,罵娘,大聲吼叫,最終被更加劇烈的爆炸所淹沒。
光耀軍團已經初步取得了國會大廈的控制權,剩下的只是進一步清除叛軍殘餘,以及抓緊控制議會那些根深蒂固的世家大族……從深層意義上來說,也許更艱辛、更漫長的戰鬥才剛剛開始。
然而西利亞沒有醒。
取得勝利的那一刻他還沉浸在睡夢中,對零星槍聲和人們的歡呼都毫無察覺。
海因裡希停頓的手指終於落到西利亞的唇角,想把下垂的弧度輕輕拉平。
然而一動之下,西利亞模糊的嗯了一聲,下意識偏頭想避開那根手指。海因裡希不依不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