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卓揚一日三餐吃了什麼,幾點睡覺,何時起床,嚴耀欽都要細細過問一遍。這成了他生活中最重要,也是最開心的內容。剛開始卓揚有些不耐煩次次回答相同的問題,但被對方堅持著,折磨著,最後也就無可奈何地妥協了。日積月累,成了習慣,哪天嚴耀欽不來問話,他倒覺得少了點什麼。
只是任何涉及到感情的話題,都被彼此小心迴避著,生怕一不留神打破了這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平衡,重又陷入無法面對的尷尬境地。
澳洲與裡島的時差只有三個小時,偶爾遇上兩人都空閒的時候,也會通上個視訊電話。有些事在羅根先生那講不通,卓揚就會直接去找老嚴解決。
在墨爾本,有著世界上稀有的有軌電車,舒適而便捷。卓揚很希望能像普通學生一樣,自己乘電車上下學。幾次向羅根先生提出,都被禮貌地拒絕了,對方堅持著每天開車接送他。
卓揚對著嚴耀欽擺出一副愁眉苦臉的神情:“電車很有趣,你知道嗎,透過電車車窗去看墨爾本是完全不一樣的,會看到很多街道,行人,很多奇妙的畫面。像我這樣,就不知道錯過了多少大好風景,很遺憾啊!”
嚴耀欽不管在外頭經歷了多少腥風血雨,一回到家,面對著顯示器上萬裡之外兒子的臉孔,總會將冷酷表情一揮而散,換上平和溫柔的笑意,小心勸著:“好了阿揚,羅根先生也是擔心你,害怕電車人多,空氣混濁,對你的身體不好。”
“可是我已經保持了十個月的良好記錄!”卓揚很不滿,嘴巴誇張地鼓了起來,像只塞了滿口果肉的花栗鼠。從移居澳洲以來,他倒確實是一次都沒有發過哮喘。
看著兒子難得流露出的幼稚表情,嚴耀欽在螢幕前無聲地仰頭大笑。沒辦法,他是早就被卓揚吃定了,什麼理智,什麼冷靜,什麼三思而後行,只要兒子撒個嬌,就再沒法說出半個“不”字。
從嚴耀欽這裡得到了首肯,卓揚心情大好。胡亂道了聲再見,打算去做功課,卻忘記要把視訊的按鍵關掉。他的一舉一動都被嚴耀欽盡收眼底,自己卻絲毫未察。
掛式音響裡播放著活潑歡快的土耳其進行曲,卓揚嘴角彎彎翹著,展露出調皮而靈動的笑容,漂亮的小腦袋瓜伴隨著輕巧跳躍的音符而快速地一點,一點,手指在並不存在的鋼琴上做出彈奏的姿勢,時而急促,時而舒緩,時而沉醉地投入著。
這無意間目睹的
一幕,使大洋彼岸的嚴耀欽也沉醉其中了,這個樣子的卓揚,他還從未見過。只是一個微小到不能再微小的滿足,竟也能如此開懷歡暢。
那首土耳其進行曲,被樂評家們盛讚為“帶著童貞般的單純”,這詞彙用在兒子身上,也分外貼合。更難得的是,在纖塵不染的單純之外,卓揚身上卻又擁有著超乎年紀的睿智與淡然,這種矛盾的結合,正是他最大的魅力所在。
就只是這樣看著兒子,聽著他的聲音,偷偷窺視著他看似愚蠢,實則充滿了人生智慧的舉動,嚴耀欽覺得自己的身體也被注入了新鮮而年輕的血液,每一個毛孔、每一個細胞都活了。
…
時間就在無數的電波往來中飛速流轉著,很快,中國新年到了。
提前一週,斯旺斯頓的唐人街上就已經燈籠高掛,彩旗飄揚。舞獅舞龍的隊伍載歌載舞,吸引著大量華人及外國遊客聚集一處,領略著五千年傳統文化的傳奇魅力。
春節當天很多同學對卓揚表示了新年祝福,對於遙遠而神秘的東方,他們充滿了好奇。有個叫本尼的白人男孩一直固執地認為黃面板的人全是功夫大師,個個都像李小龍或者成龍一樣,甚至有好長時間還跟在卓揚屁股後頭,非要拜他為師,自說自話地認為這個叫“嚴”的裡島小子是個隱世高手,搞得卓揚哭笑不得。
這天結束下午的課程,照例又被本尼糾纏了一番,好容易擺脫掉,偷偷溜出校門,就接到了嚴耀欽的電話。
卓揚以為會收到一個新年祝福,誰知卻意外聽到嚴耀欽在電話那頭小心翼翼地詢問著:“阿揚,如果我想去澳洲做水餃給你吃,你……會歡迎我嗎?”
卓揚一愣,抓著電話的手不自覺輕顫了一下,猶豫許久,輕輕一笑:“為什麼不呢?”
話筒裡傳來長長一聲吐氣,似乎放鬆地笑了起來。
身邊不斷有朋友經過,熟絡地拍拍卓揚肩膀,或是動動手指說“明天見”。卓揚也帶著禮貌親切的笑容,一一做出回應。猛然間,他的笑容頓住了,像是被按了暫停鍵,定格在某個角度,無法移動。
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