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慢慢想出一個方法,能夠不動生色地將其調走,既不掀起什麼波瀾,也不損害到大兒子的感情。
暫時遮蔽掉兩大障礙,嚴耀欽開始靜下心來慢慢思考卓揚了。
重生之後,那個孩子一直隱藏得很好,如果不是這次被逼到絕境,又病得昏沉,幾乎就被他矇騙過去了。想想這段時間他竭盡全力要離開裡島,是真的傷心了吧。
縱然心涼透了,也要想辦法好好捂著,幫他暖回來。假以時日,一定要讓他重新做回卓揚,無論花費多少周折,一定要做到!
…
嚴耀欽開始耐心又細緻地為卓揚重新歸來做起準備。
所有的幫傭下人,都仔細篩選了一遍。凡是多嘴多舌、惹是生非的,悉數打發了出去。
這個堂堂的當家人,迫不得已深更半夜跑去嚴予思的房間,製造電線短路,搞出一場不大不小的火災,致使他的房間無法居住,只好將卓揚原本的房間整理出來,打掃消毒,暫時換用。
小狗波比在卓揚打算前往夏威夷的前幾天就失蹤了,看來他這一次離開是計劃周詳的。如今波比一定還寄養在某間能夠進行國際託運的寵物店裡。裡島說大不大,只要撒開人馬挨家查訪,想找到並不困難。
如今身體狀況堪憂,波比不能再時時陪伴卓揚身邊了,嚴耀欽命人在狗屋內外安裝了視像裝置,這樣即使睡在房間裡,也能輕鬆看到那條肥狗的一舉一動。
書房裡的沙發,被裡裡外外徹底清潔過了。嚴耀欽常常回憶起那些灑滿陽光的午後,他坐在桌前辦公,卓揚就拿著本書,屈膝窩在沙發裡,安靜閱讀著。時間總是走得緩慢,偶爾抬起頭去看看,那本書遮住了臉孔,人悄悄睡著了,可是露在書外頭的嘴角卻是笑著的,微微彎起來,像個皎潔的月牙,給人感覺平靜又安穩。
畫廊因為那次綁架事故,暫時關閉了。嚴耀欽本能地不去理會,就像它從不存在一樣。每次路過多倫道,當天的情形總歷歷在目,卓揚一次次從牆邊倒下去,一次次絕望地抽出手,一次次閉上明亮的雙眼。
可那是卓揚的東西,永遠都是。既然卓揚還在,理應將它整理出來,完璧歸趙。
只要卓揚還活著!一切不能挽回的都有希望挽回,一切不能彌補的都有希望彌補。三十九年來,嚴耀欽第一次覺得,裡島的深秋是如此可愛而怡人。
是的,他還是那個嚴耀欽,他的生活依舊是數不盡的算計、爭鬥、交際、應酬。那些長長的宴會桌上,他依舊端坐在主位,看上去高貴又威風。而桌上的其他人,依舊距離遙遠。自己說的話,他們聽不見,自己的玩笑,他們也無從領會。
現在那隻機靈的小狐狸又回來了,生活重新變得明亮有趣起來,自己所想的,所說的,坐在長桌那頭的少年會微微一笑,不需要特別的解釋,便了然於心。
想想很快卓揚就將重新存在於這個家裡,整條香芬裡大道,都變得神采奕奕。
…
去接卓揚的那天早上,嚴耀欽睡意全無,天矇矇亮就獨自站在了視窗,對著半山的風景一支接一支地抽菸。他的內心有些忐忑,不知道等會見到了卓揚,該如何開口,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自己幾日來的所作所為,生怕嚇到了他。
嚴耀欽搖頭嘆氣,妄他自詡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誰知竟連一個小小的卓揚都沒膽量面對。
所有的糾結心緒,都在見面的一刻自行消散了。那個聰慧溫柔的少年,從不會使人產生一絲一毫的壓力。
卓揚在凌綵衣的陪同下走出樓梯,不待嚴耀欽開口,便率先禮貌地招呼了一聲:“爸爸,早。”
目光明明向著嚴耀欽的方向,卻又好像穿透他,投在了身後的地面上。
嚴耀欽微微皺眉,“嗯”了一聲。直覺中,那個孩子似乎在逃避著什麼,依舊是一副淡然的表情,沒有特別的喜悅,也沒有特別的憂傷,只是越發無聲無息了。
快艇在海上行駛了三刻鐘,卓揚一直坐在船頭,眯起眼睛看著白花花從中間剖割成兩半的海浪,臉上帶著朝霞般如夢似幻的微笑。只是風太大,笑容被吹得一片冰涼的。
嚴耀欽拿了件衣服走過去,腦海中忽然浮現出那天他哮喘發作時,咬著牙也要推開自己的情形,竟有些踟躕了。還是一旁的凌綵衣默默接過外套,幫忙送上前去。
從碼頭出來,嚴耀欽本想帶卓揚去看看自己費盡心思按照他的喜好整修好的“十日”畫廊,誰知車子剛剛駛入多倫道地界,卓揚忽然開口:“爸爸,我有些不舒服,可以先回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