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君又道:“你既已發了願,要出家為尼,這個願不還是不好的,須知佛前不打誑語,不如這樣吧,便讓你的貼身使女代你出家,這也是大戶人家常用的法子。”說著,她瞅了怡蘭一眼,“我瞧這丫頭好模好樣兒,風骨也有些像你,代替你出家再合適不過了。”
狠,好狠!
楊曼倒抽了一口冷氣,卻見怡蘭瞬間白了臉,尖叫一聲:“不……”
蘇氏猛的上前一步,抽了她一巴掌,道:“閉嘴,老太君看中了你,是你的福氣,還不快跪下謝過老太君。”
大戶人家的女兒,輕易是不能讓她去出家的,更不會輕易許嫁。真的發了出家的願,一般也是用使女代替,因為,這些女兒,都是利益交換物件,尤其是像吳家這種源遠流長的世家,千百年來,吳家之所有以能長流不衰,甚至成為江南第一望族,就是因為有一張透過歷代聯姻交換而來的關係網,他們抱成一團,盤根錯節,將自己的根深深的紮在這片大地中。
像之前的那兩位姑奶奶,都是特例,是不得不讓她們出家。正是因為已經損失了這兩個女兒,所以吳珍容這一個,才更加不能去出家為尼了。損失一個女兒,便代表損失了相當一部分利益,這和普通百姓家的觀念不同,普通人家管女兒叫賠錢貨,因為出嫁的時候是要倒貼嫁妝的。
“不……不……姑娘,救救我,我不要出家……不要……”
怡蘭大聲尖驚叫著,可是吳珍容這會兒根本就不敢出聲,她並不笨,這時候也已經明白過來,可是她什麼都不敢說,吳老太君的威嚴在吳府裡是至高無上的。
難道吳老太君是在借怡蘭震懾自己?吳珍容思來想去,她沒想到高氏和蘇氏只說了一半的話,還以為是吳老太君用這個法子在警告她。如果換作之前,也許吳珍容的拗脾氣發作,真就不管不顧一心要出家了,可是這些日子她一邊養傷一邊反思,再加上楊曼那天跟她說的話,讓她也漸漸有些清醒了。
沒錯,吳珍容實際上,就是犯了單相思,人家柳永柳七先生壓根就不認得她,是她自己沉侵在柳永的詩詞裡無法自拔,覺得這樣的男人才是她心目中的如意郎君,就算不能嫁給柳永,她也要找個跟柳永差不多的男人,所以她才對吳老太爺要安排她的婚事反彈那麼大。
眼見吳珍容只是垂著頭不出聲,怡蘭的尖叫聲更加響亮:“老太君……老太君,我不出家……姑娘也不是真心想出家,她是要……”
啪!
蘇氏又是一記耳光打了上去,打得怡蘭偏過了臉,嘴角也慘出了血。
“來人,把她拉出去,在老太君面前叫叫囔囔,成何體統。”
馬上進來兩個僕婦,一左一右挾住怡蘭,順手還捂了她的嘴,將她拖了出來。
吳老太君這時才笑了笑,道:“這丫頭,還欠了些□,不夠穩重,但願將來受佛法薰陶,能改一改性子,也不枉我們愛護她一場。”
楊曼只覺得自己的背心都被冷汗打溼了,老太君就算是有些耳背,也不會沒有聽到怡蘭的尖叫,可是她卻好像什麼也沒有聽到一樣,還是這樣一副慈愛模樣,甚至還拍了拍吳珍容的手。
“五丫頭,你與那低賤的丫頭不同,要穩重,要端莊,時時都要記著自己的身份,謹守本分,才是做女人的道理。”
“是,老太君,珍容知道了。”吳珍容的聲音都在微微打顫,她本就是絕頂聰明之人,之前不過是一時鑽了牛角尖,這時醒悟過來,便覺得全身都在發顫。
“好了,我也不多待。”吳老太君在僕婦的攙扶下站起身,環視了屋子一眼又道,“這屋子朝北,怪不得一進門就陰滲滲的,我才坐了一會兒,就覺腿骨有些痠疼,怎麼能讓五丫頭養身子。明日,就讓五丫頭搬到我院裡,隨我念唸經,自有菩薩護佑她。”
“是。”
高氏、蘇氏還有楊曼齊齊彎腰應聲,至於她們心中是什麼滋味,便只有她們自己知道了。
歸來
終於,送走了吳老太君,楊曼只覺得全身都沒了力氣,心裡也跳個不停。吳老太君太厲害了,不用怒色厲聲,隨便幾句平常話,就能讓人打從心底裡露怯發寒。難怪自從吳老太爺過世之後,六房也沒能騎到長房的頭頂上,她敢說,就算是吳六太爺,也要對這位老太太忌憚七分。
不過,阿彌佗佛,總算都走了。
楊曼去了一塊心病,直到內廳裡對著觀音像燒了幾柱香才算完事。
過了五日,那怡蘭果然被送出了吳府,走的時候安安靜靜的,好像已經認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