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氣。”
“聽說,最近快到欣慧皇后的週年忌了?陛下節哀,保重身體。”
易揚捏緊了酒杯,“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知道什麼?”阮玉反問,“知道你的寶貝皇后已經死了整整一年了麼?如果是問這個,我剛知道不久。”長嘆口氣,“您把我關在這惠安宮,什麼外面的訊息都得不到,我又一直是這個半死不活的樣子,連年月都快忘了,哪裡能知道別的?不過好在,老天爺到底不想讓我糊里糊塗地死了,所以開了個恩。”
一年。
是啊,她已經離開他,整整一年了。
他還記得那天夜裡,他守在她的靈柩旁心痛如絞,恍惚間似乎感覺到了她的擁抱。那一刻,他真的以為這就是傳說中的魂魄來歸,她捨不得他,所以來看他了。可是等他抬起頭,卻只看到滿殿冷清。
王海在天快亮的時候進來,吞吞吐吐地跟他說關於大殮的事宜,“再拖下去,就來不及了。”
看得出來他很害怕,大概是自己近乎癲狂的樣子讓他誤會了,以為他打算抱著具屍體過一輩子。
他閉了閉眼睛,神情疲憊,“你們安排吧,不用再來問我了。”
王海驚愕片刻,忙道:“是。”見他已經提步往外走,忍不住追問道,“陛下不親眼看著封棺嗎?”
“不了。”他勾唇,彷彿笑了,“反正那個人,一開始就不是她。”
天邊有一條白線,光亮從那裡一點點蔓延開來,驅散黑暗。這情景很熟悉,他想了想才記起來是那一次,商霖性命垂危,他抱著她躺在椒房殿的大床上,對著窗外祈禱白天遲一點到來。
他看著朝霞絢爛的天空,腦中浮現的是那個在阿俊家用高跟鞋踩他腳背的女孩,而不是身後靈柩裡那位清豔美貌的燕國公主。
是的,那不是她。那只是賀蘭皙的身體,商霖的靈魂不在裡面就對他沒有任何意義。葬了就葬了吧。
可是為什麼?明明已經想得這麼明白了,到了靈柩被送入地宮那天,居然還是覺出了不捨?
心像是被斧頭劈中,那痛鈍鈍的,卻又讓他連氣也喘不過來。
或許是因為清楚,如果連賀蘭皙的身體都失去了,他就真的和商霖一點聯絡都沒有了。
連對著一具空洞皮囊睹物思人的機會都不再擁有。
。
“看你的樣子,好像真的很難過啊。”阮玉冷冷地瞅著他,“我聽說她剛死的時候,你做了不少荒唐事。既然這麼捨不得,那為什麼不去找她呢?”
去找她……他何嘗不想去找她?可是她究竟去了哪裡?是回了現代,還是徹底的……不在了?
他如果豁出去這條命不要,靈魂又會漂泊到什麼地方?
他們若真的能在現代重逢當然最好,可是如果他就這麼死了……豈不連彼此僅剩的東西也弄丟了?
他們在一起的這一年,不長也不短的時間,感受過的百般滋味卻是這二十多年都不曾有過的。他從前曾聽人說過,一段記憶因為有人的珍惜而變得可貴,如今商霖已經不知所蹤,他們的回憶就只有他還牢牢地記著。那些桃花般紛亂旖旎的往事,那些笑語嫣然、奇思妙想,都被他小心地收藏在心中,捨不得丟棄。
“我要是死了,就再也沒人記得她了。”他低聲道,“那她就真的從這個世界消失了。”
阮玉因為他這句話渾身一顫,不可置信地看著他,良久才憋出一句,“沒想到你這麼一個冷血無情的人,對她竟用了真心……”眼眶發紅,漸漸泛出淚意,“你既然明白這種感覺,當初為什麼要拆散我和師父?”
“你和蘇忌從頭到尾就沒有可能。”易揚答得冷酷,“你根本配不上他。”
“是,我配不上他,那賀蘭皙就配得上他了?”阮玉眼淚順著臉頰往下流,“他寧願為了賀蘭皙去死,都不願意多看我一眼。可我對他,卻是把一切都豁出去了。”
她說這話的時候眼神空洞,彷彿是去了一切支柱。悽然一笑,她舉起酒杯,“陪我喝一杯好嗎?”
易揚不答。
“算我求你了,一個人喝酒太難受了。你陪我喝這一杯,就一杯,好嗎?”
易揚重新端起杯子,看著裡面清澈的液體。這是阮玉剛剛倒給他的,帶著冷香的美酒在白瓷纏花的酒杯中盪漾,十分誘人。
他盯著酒杯看了許久,淡淡地笑了。那笑容很輕鬆,就像一直以來掙扎的事情終於有了決斷,再不用左右為難、徹夜難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