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知道自己時日不多了，一定要顏敬軒他們把自己從醫院接回家來養著。

說是養病，其實是等死，並非他們不給穆錚治療，是他自己不不願意再讓別人費心力。

“嫣兒，還好我這一生，沒有辜負你。”

穆錚將季嫣叫到床前，伸出手來，小姑娘自覺將臉貼上去，他手上的面板已然鬆弛發皺，她的臉蛋兒卻還嫩得能掐出水來。

“幾十年前，圈子裡就有人議論我，說我趕潮流玩爺孫戀。”穆錚咧嘴笑了起來，“我要是哪一天不在了，葬禮上，你一定要找我最年輕最帥的照片做遺像，不然他們不知道什麼叫盛世美顏。”

這麼多年，他們四個廝混在一起，穆錚和顏敬軒差不多都同化了，說話各種自戀各種不在家，季嫣雖然不好意思，久而久之也習慣了。

她替穆錚整理好了被子，微笑道：“好，嫣兒記住了。”

“你……你還有別的話想和我說嗎？”他突然沒頭沒尾地冒出一句。

胃裡突然一陣翻騰，喉嚨是血的腥甜味兒。穆錚暗自感覺自己的死期就在今天了，他也不打算再做任何努力，不然又讓家裡人折騰一陣子，又不會有什麼效果。

“嫣兒覺得自己太過幸運，出了古墓遇見阿錚。我夫君年紀輕輕就戰死沙場。嫣兒沒那個福氣與他相伴到老。這一次，阿錚替我彌補了心中的遺憾。”

這是真心話，她是個蕙質蘭心的溫柔女子，骨子裡的傳統觀念不曾改變。不管是千年前嫁入將軍府，還是這一世和穆錚在一起，季嫣心裡所求的，不過是一生一世一雙人。

既然無法生生世世，那就一生一世吧。

她話音剛落，穆錚就掙扎著坐起來，面部表情已然扭曲。猝不及防地，他向前吐出一口血來，染紅了白色的床單。

“阿錚！！”這一下子把季嫣嚇得尖叫出聲，“你撐住，你等著我，我馬上去叫醫生來。”

穆錚又躺倒在床上，拉著小姑娘的衣角，虛弱地搖頭道：“嫣兒，沒用了，我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你……你抱著我好不好？”

季嫣沒說話，只在他床前無聲地流淚，她雙手顫抖著，把穆錚微微抬起來，讓他靠近自己懷裡。

“真好……”穆錚雙眼微閉，說的話已經要聽不見了。

小姑娘胡亂抹了一把眼淚，俯下身去，將耳朵貼到穆錚的唇邊，感受著他唇形的變化。

穆錚閉著眼睛，拼命積攢著全身最後一點點力氣，許久，他氣若游絲，艱難開口道：“嫣兒，我下輩子……還想遇見你……還想……愛你……”

說完這句話，穆錚的手無力地垂下來，他最終如願，在季嫣的懷裡安心離開了這世界。

小姑娘剛開始不肯相信，過了一會兒，拿手指去探他的鼻息，才確定穆錚已經斷了氣。莫名其妙地，她突然覺得自己的心空了一個角落。

她依然將穆錚抱在懷裡，直到感覺到他漸漸冰冷了，小姑娘才將穆錚重新安頓好，站起身來，給殯儀館打電話安排後事。

最愛她寵她的男人去了，以後再不會有人包容她的小任性，對她的眼淚繳械投降。穆錚不在了，小姑娘要逼著自己接受，和成長。

“丫頭，穆錚不在了，你以後打算怎麼辦？”穆錚的葬禮上，顏敬軒看見她魂不守舍的狀態，著實擔心。

她眼珠轉了轉，看向顏敬軒，勉強擠出一絲微笑：“顏先生放心，我沒事。以後……阿錚希望我一直幸福，嫣兒替他好好活著便是。”

仙女的思維方式就是和凡人不一樣，凡塵之中，能將生死看得如此通透的，恐怕沒幾個。

穆錚葬禮過後，季嫣守了他一段時間，便去穗城的仙山那頭，找了一家尼姑庵帶髮修行，她甚至希望自己體內的長生不老藥沒了效果，草草結束了這千年的壽命，和凡人一樣生老病死，這樣她和阿錚，便可同生同死，還有可能再續前緣。

不知在尼姑庵待了多久，久到季嫣自己都記不太清了。她忘記了歲月與時光，可她依然記得，自己愛過一個叫穆錚的男人。

修行的時候，她只下山過兩次，一次易相逢的葬禮，一次顏敬軒的葬禮。其他時候，整個世界都與她無關。

這日，季嫣在廂房中抄寫佛經，門突然被人輕輕推開了，門口站著一個男人，面帶微笑又有點好奇地看著她，道：

“誒？這裡頭居然還有人？”

小姑娘緩緩轉身，目光觸及男人的一剎那，她差點驚叫出聲

“阿……阿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