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元淮仔細回想一下,猜測他說的,應該是說奶奶讓司機去醫院送餃子的事情,便點點頭說:“嗯,剛才給醫院送餃子去了。”
周文彥皺眉:“不對啊,我剛才看見,司機正在吃飯啊……”
黎元淮一愣。
她下意識回過頭,看著身後燈火通明的院子,院子裡一個人都沒有,所有不過是不斷炸響的鞭炮聲而已。
而後,目光上移,落在晏飛白房間的視窗。房間裡的燈亮著,可是他人卻明顯不在房間裡。
她想起剛剛聽黎伯燒說過,溫慕卿自殺了。
想來,在這個時間,能夠叫走晏飛白的,也只有她了吧?
這陣子溫慕卿的情緒不怎麼穩定,溫若存實在是沒有辦法,勸不動妹妹的時候,就只能一次一次來上清街請人。這種舉動無形之中給人一種,溫慕卿的事情,只有晏飛白才能解決的觀感。
不知道別人是怎麼看的,反正黎元淮甚至已經習慣了,看著晏飛白上溫家的車,離開壹號院。
“就剛才我過來的時候,有輛車出去了。不是你家的嗎?”周文彥又問。
黎元淮被他打斷了思路,轉回身聳聳肩,搖了搖頭。
“不是,可能……是晏家的車吧……”她嘟噥著,雙腿蜷縮在胸前,整個人靠在沙發上,顯得很沒精神。
“哦,是這樣。你說到送餃子,伯焱哥那邊怎麼樣了?”
黎元淮聽見他的問題,習慣性的擺弄著腦袋上的毛線帽。
她正在重新留髮,現在的髮型實在是讓人不忍直視,所以平常都會帶著帽子,遮蓋一下自己蠢蠢的造型。所以思考時,她也由習慣性的抓頭髮,改成了習慣性的抓帽子。
“還好吧,沒什麼大毛病,就是有點那個……嗯……你知道的,你比我懂。”
在醫學方面,周文彥是不需要向她請教的。
“的確。”他也承認。
不過卻找不到合適的話去安慰她。
黎伯焱的情況,他最清楚不過了。
能熬到冬天,已經是不容易了。現在,對於他來說,一分一秒的含金量已經遠遠超過了常人的一天和一個禮拜。
這不是普通意義上的,醫生和死神的博弈。
這是黎伯焱的掙扎和解脫的博弈。
這種博弈無所謂輸贏,因為根本沒有勝利的一方。
黎元淮坐了一會兒,覺得有些憋悶。
說不上來,她今天總是覺得不舒服,好像心中壓著個什麼重物似的,上不去也下不來,卻堵得她心肝脾胃腎都不能正常運作了,實在是難受得很。
她見周文彥也沉默下來,便問道:“叔叔,到底還能撐多久呢?”
這話是在問他,卻又不像是在問他。
“淮淮。”周文彥很認真的想了想,好半晌才說:“那天我去醫院,和伯燒談過這件事兒,她倒是很看得開的。她把她的想法告訴我,我覺得很……震撼,我想,這樣的思維方式,對於你也同樣適用,你想聽聽嗎?”
他說話時聲音很輕,黎元淮不自覺被他吸引住,一時間屏住了呼吸。
“那天我說起伯焱哥的病情,我說他這樣其實是在受苦,不過他的意志真的是少有的堅定。這種程度的患者,他是我見過的唯一一個,能堅持這麼久的,即便現在他連話都說不清楚,每天清醒的時間不到十分鐘。”周文彥說這些話時,黎元淮的腦海中立刻出現了黎伯焱躺在病床上,渾身插滿了管子的模樣。
形如枯槁,用來形容他,應該最為貼切。
她的眼眶發脹,別過頭,不斷的深呼吸著。
周文彥頓了頓,然後有些心疼的問:“這大過年的,我們說這個幹什麼?我不說了……”
黎元淮搖搖頭,緩了一會兒,便轉回來,又說:“不,你接著說,我想聽。”
她說話時,已經帶著濃濃的鼻音了。
周文彥嘆了口氣,接著說:“伯燒說她也知道伯焱哥受的罪,她也心疼,但是她從來沒想過,去中斷他的痛苦。她知道,他是因為她,才願意受這個苦,她懂得他的付出,她不能要求他再給她更多了,但是,她也絕對不想辜負他的好意。她要讓他活著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覺得自己在為了她付出著,這樣才能真正緩解他的痛苦。儘管,她也知道,到頭來,真正痛苦的,只有留下的人。”
這可真是,黎伯燒的個性啊。
這番話,直聽得黎元淮掉下淚來,她捂著臉,淚水不斷順著指縫流淌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