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由挨著她身邊坐下,看著她輕聲道:“大哥……還跪在父親大人房裡。”
“啊……”蘇焱一聲驚呼,心裡一陣難受,可是卻不知該如何開口,只是這麼怔怔地看著子由的臉。
子由伸手握住她的手,感受到她手心的冰涼,低聲道:“焱姐難道不願意嫁給大哥嗎?”
還不等蘇焱回答,他又接著說道:“其實如果焱姐成了我的嫂嫂,我會很高興。”他看著蘇焱,眼神裡一片清澈:“這樣我就可以一直和焱姐在一起了。”
蘇焱握緊了他的手,幾乎要難受得流下淚來。那瞬間她差點就要告訴子由,無論怎樣她都沒辦法一直留在他身邊,她早晚要離他而去再也不回來。可是她卻只是吸了吸鼻子,勉強擠出笑容對著子由道:“我沒辦法嫁給他。我……我是很喜歡子瞻,但是,那是對兄長、更是對朋友的喜歡,不是那種……不是那種男女之愛。”說著,她又嘆了口氣:“子由你還小,也許你不明白,雖然也許連我自己也根本不明白……”
“也許是因為焱姐你對大哥有誤會。”子由看了她一眼,抬起頭來對著空中的皎月輕聲道:“大哥雖然看起來那個樣子,其實他是對待感情很認真的人……雖然焱姐說我還小,可我也並不是完全不懂。大哥對焱姐的感情,我看得出來……”說到這裡,他也微微嘆了口氣:“為什麼我卻沒能早點現呢……”
“子由……”
“大哥他第一次送給女子詩詞,物件就是焱姐,焱姐你不知道吧?”
“那《琴詩》?”
“嗯。那詠茶詩其實也是寫給你的。我還在他的書房裡看到他畫的《江南可採蓮》,他很高興地笑著對我說畫好了就送給你……”
蘇焱越聽越覺得心下一片悲涼,她不由垂下眼睛,哽咽道:“他對我太好了,可我卻到現在才明白。”
“大哥……”子由嘆了口氣道:“其實是很深情的人,焱姐可知道麼?”
“呵……深情……”蘇焱聽到這個詞,再也忍不住,掩面輕輕而泣。她從小到大讀了多少蘇軾的詩詞,她怎會不知道蘇軾的深情,這世上如今又有誰會比她更瞭解蘇軾的深情?可是為什麼她從來都沒有想過這個世界的子瞻,其實骨子裡也是那樣一個人呢?
“我知道,我知道他,子由……”蘇焱捂住自己的臉,眼淚卻從指縫中不停滴落下來。她啜泣著道:“他不應該遇到我的,他也不應該喜歡我的……我知道他以後一定會有一位好妻子,他還會為他的妻子寫一流傳千古的《江城子》,可是,那個人不是我,不是我啊……”
說著,她流著眼淚輕聲低吟:“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松……岡……”
吟到最後一句,蘇焱幾乎已泣不成聲。子由也不再說話,只是伸出手臂輕輕地把她攬進自己懷中。月光無聲地傾瀉在二人的身上,將他們的身影在身後拉得很長、很長。
蘇焱決定走。
第二天上午,一直服侍她的侍女歡天喜地地跑來告訴她,大少爺在大人房裡跪了一夜,終於讓大人點頭許了他婚事的時候,蘇焱心裡就知道她只能走。
通判府再也不能待下去了,要走就得趕快,最好就是今晚。自己既然早已下定決心要回去,再拖下去等到舉辦婚禮就萬事休矣。而自己既然不愛子瞻,更不能再待下去折磨他了,不如走得遠遠地,讓他好快快把自己忘了。
這事說起來容易,待到要做起來,即使蘇焱她這個一向的行動派,也把自己關在房裡大哭了好一場才開始動手收拾行李。其實她的東西很簡單,就是當初帶過來的那些玉佩,後來在清秋客棧做生意賺的銀票,以及這一年來收集的蘇家父子和魯直他們的詩詞書畫。
蘇焱從牆上摘下那幅她後來請人裱的《琴詩》時,眼淚一滴一滴地落在畫框上。看到那上面還殘留著的褶皺,還有那撕破的一角,似乎和子瞻的爭吵就生在昨天。為什麼自己不愛子瞻呢?如果愛他,也許心一橫就繼續留下來了,就算不可能嫁給他,也能再伴他身旁兩年。如果愛他,也許自己還不會走得這麼痛苦。如果愛他……為什麼自己就不愛他呢……
她拿袖子擦了擦眼淚,又搖搖頭,努力把這湧起的悲傷強抑下去。抬起手腕看錶,差不多已經是晚上十點半,待到子夜以後,府上的守衛應該會減少,後花園那處的矮牆估計可以翻得過去。一路跑到運河邊的話,可以搭上清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