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是茴香粉條臘肉湯,稀稀的湯裡飄著星星點點的豬油花和幾片白花花的臘肉片兒,喝到嘴裡一股哈喇子味兒3直衝嗓子眼兒,茴香也有些老了,咬不動,還齁鹹齁鹹的。要是在家裡凡子說什麼也不會吃的,可現在卻顧不上這麼多了,大口大口地吃著,一飯盒菜湯就著仨饅頭眨眼全進肚了。
幾個做飯的嬸子大娘看的目瞪口呆,心裡直納悶,這幫城裡的孩子看著都白白胖胖的,怎麼都這麼緊嘴子呀,八輩子沒吃過飽飯似的。
從今天早晨起床的那一刻起,凡子就興奮得分不清東南西北了,好像第一次現世界是如此美好,生活竟這般五顏六色多姿多彩。坐上火車,特別是大踏步進了村子以後,這種暈暈乎乎的感覺就更強烈了。農村與城市真不一樣。天比城裡的藍,雲彩比城裡的白。黃大娘家的院子比槐樹院寬敞,都快趕上大場了。井裡壓出來的水也甜絲絲清涼涼的,比冰水兒還好喝。就連滿院子跑的大母雞也比自己家的雞水靈……
凡子想著想著,又想起了麻桿兒,他實在不明白為什麼麻桿兒總是千方百計走後門辦免下證,逃避上山下鄉。農村有什麼不好哇?多好玩呀!多有意思呀!這個麻桿子真想不開。
凡子一口氣吃完了三個饅頭,飯盒裡還剩了點兒湯。正在猶豫著是把湯倒掉還是硬著頭皮喝下去時,劉麗麗和幾個班幹部開完會也來了,一個個也是不管不顧狼吞虎嚥的,一大笸籮崗尖兒的饅頭立刻就見底兒了。
凡子看著他們吃的香特,不知不覺把飯盒裡剩的湯也喝了下去,兩塊帶皮的肥臘肉也囫圇吞棗地嚥了。扭頭找軍子,沒有,又進葦蓆圈兒看了看,還是沒有。
“顧凡,吃飽了嗎?”正在凡子東張西望的時候,迎面走過來李老師,李老師說著遞給顧凡一個饅頭:“再吃個饅頭吧子有些受寵若驚,在學校時李老師總是一副緊張嚴肅的樣子。
“我……”面對李老師遞過來的饅頭,凡子一時不知如何是好。接,自己已經吃飽了,不接,又覺著對李老師不尊重。李老師又說:“拿著吧,別客氣。下午還幹活呢。”凡子就懵懵懂懂接過來了。
“再盛點兒菜,就著吃。”李老師和藹可親地囑咐著。李老師今天和同學們一樣,也非常興奮,臉上帶著平時在學校難以見到的燦爛笑容,頭上的兩隻大辮子更顯得油黑亮。
凡子聽了李老師的話,乖乖地向那口大鐵鍋走去,鐵鍋裡的湯已經涼了,凡子還是盛了兩勺,彷彿不這樣就對不起李老師。其實凡子打心眼兒裡不太喜歡李老師,見了李老師就怵,表面上卻裝的客客氣氣。
李老師還兼著學校紅衛兵大隊部的輔導員。同學們都知道李老師是校領導的大紅人,就像劉麗麗是李老師的大紅人一樣。
李老師自以為身上有兩大亮點,一,她的家鄉就是**指揮三大戰役解放全中國的那個長滿柏樹的小村子。二,她本人畢業於北京大學,全學校獨一份兒,就是在正規中學裡也是不多見的。因此李老師總是把這兩點掛在嘴邊兒,一有機會就會語重心長地向同學們表白一番。
要不是偉大領袖**他老人家領導勞苦大眾鬧革命,打敗了日本帝國主義,又在我們家鄉指揮人民解放軍打跑了國民黨反動派解放了全中國,像我這樣一個山溝溝裡的窮孩子,怎麼能成為一名光榮的北大畢業生呢?怎麼能到偉大的都,在**他老人家身邊上大學呢?更不可能成為一名光榮的中國**黨員呀,做夢也不敢想啊!同學們!要是沒有****,我們現在也不可能坐在寬敞明亮的教室裡學文化呀!同學們!”
每當說到自己的光榮歷史時,李老師的臉就紅紅的,充滿了深厚的無產階級革命感情。這時劉麗麗那些班幹部們也會跟著熱淚盈眶,頻頻點頭。
這幾句充滿深厚的無產階級革命感情的話語常常是李老師講課的開場白或結束語。有時候同學們上自習,李老師進來說些無關緊要的話,說著說著就轉到這上面上來了,這個話題幾乎成了李老師的口頭語了,同學們大都能倒背如流了,可李老師還是說了一遍又一遍,百說不厭。
最讓凡子百思不解的是,李老師在北京上了四年大學,怎麼就改不了她那滿口的家鄉話呢?再加上李老師的嗓音又尖又細,說起話來曲裡拐彎的都快趕上唱戲的了。因此凡子聽了李老師那些話非但一點兒也激動不起來,反而認為李老師表面上是感謝****,實際上是在自吹自擂故意賣弄。
凡子拿著李老師的饅頭,心裡美滋滋的充滿了受寵若驚的感覺。剛喝了一勺菜湯,剛把饅頭送到嘴邊,身後突然傳來一聲憤怒而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