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記了呼吸,於是便輕快地移過目光,知道男人在看著他,便微微揚起下巴,嘴角露出了一絲自負的笑容,最後實在忍不住又轉過頭去,見他姐夫還在看著他,得意地笑了出來。
他竟然是得意的,得意他姐夫那樣厲害的人,也會這樣喜歡他,儘管這喜歡他不想要,但對他來說,也是一種隱秘的喜悅,像春夢一般,溼熱的,傷感的,虛渺的,興奮的,藏在他心底最陰暗的角落。
這回桌上燕懷德第一次允許他喝了酒,時下風氣推崇詩酒風流,可他自小體弱多病,別人家的男孩子到了他這個年紀沒有不會喝酒的,只有他,幾乎沒有沾過酒,只自己偷偷喝過幾次,只是他是不能喝酒的人,一喝就上臉,不只是耳根子,連肚皮上都紅了。現在燕懷德是打定主意要他開始著手接班了,有意無意都在培養他。他喝了一點酒,就暈乎了起來。老夫人疼愛地叫桃良扶著他回去歇息,他倒在榻上就睡了過去,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他突然醒了過來,外頭已經是漆黑一片,靜悄悄的沒有什麼聲音,他不知道到了什麼時候,也不敢輕易驚醒桃良她們,就赤著腳走到窗邊。外頭也是寂靜的一片,天又漸漸瀝瀝地下了雨,也不知道是剛開始下,還是就要停了。他長長嘆了口氣,倒了杯涼茶喝了,又重新窩在被窩裡,支著耳朵聽,外頭靜悄悄的,偶爾一兩聲淒涼的雁鳴,飛過去前往南方去過冬,靜下心來聽,似乎還能聽見滴滴答答的落雨聲,外頭廊下的燈籠輕輕地搖曳,搖下朧朧的光影,透過窗戶紙透進來,還有竹葉影子婆娑在上頭。
他暗暗地想,覺得這最後一夜,他姐夫一定會過來,就強打精神撐著。他想,如果他姐夫真的來了,他要怎麼做,是要和顏悅色一點的吧,畢竟他都要走了,他如果還擺臉色給他看,那人會不會把氣都撒到他的姐姐身上,虐待她?可是如果他和顏悅色了,那人會不會得寸進尺欺負他?
他這樣翻來覆去地想,最後連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樣想的了,覺得心煩意亂,就那樣睡了過去。第二日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一個人大喇喇地趴在床上,心裡沉沉的,說不出是失望還是慶幸。他抱著被子坐起來,卻發現自己的床頭上,放著一串銀鏈子。他心裡一驚,趕緊把那銀鏈子拿了過來,只見那鏈子的背面,篆刻著“石堅”兩個字,刻得很小,又有些磨損了,不容易分辯。
這樣的鏈子他曾在明大哥的家裡見過,明石告訴他說,這叫“生死鏈”,上陣殺敵的將士人人都有,只是根據身份的不同,普通士兵僅僅是條紅繩子,地位較高的有金或銀的,上面寫著士兵的名字,打仗的人之間有種不成文的規定,死人身上的什麼都可以搶,唯獨這手鍊子不能動,將來戰死沙場,屍身如果有幸能被同伴拉回來,家人會來認領,即便沒人來認領,將來入土的時候好歹有個名字。他姐夫這樣的人,已經是一州的統帥,親身上陣的時候應該不多,那這條鏈子,恐怕就是他年輕時候佩戴的,曾跟著他歷經過大大小小的生死,這與他而言,應該是很重要的東西吧。
這條手鍊子觸動了冬奴心底深處的英雄情懷,他跪在床上,將鏈子拿起來扣在自己的手腕上,他的手腕還太細,胳膊一揚,那鏈子就脫落到他的手臂上,銀燦燦的,惹得他長長嘆了一口氣,心裡頭幽幽地想,星座他睡熟了之後,他姐夫偷偷進來,不知道對他做了些什麼,又說了些什麼,他在夢裡頭,只夢見那一片細碎美好的野菊花。
燕雙飛一行人要走的時候,天色依然陰沉,不知道還會不會下雨。眾人一起出了府,老夫人,燕氏夫婦,冬奴,還有府裡面的一大班奴才丫鬟,黑壓壓的一群人。外頭的馬車停了一溜,都吊著昏黃色的燈籠,看著有幾分莊嚴的美感。燕雙飛一一拜別了老夫人等人,冬奴站的最遠,站在馬車旁,為他的姐姐掀開了車簾子。燕雙飛掩袖而泣,握住他的手說:“姐姐走了!”
“姐姐多珍重。”冬奴有些捨不得,眼圈都紅了,可是他現在已經到了他姐姐的肩頭還要多一些,再也不是以前的那個小孩子,不能再拉著她的衣袖撒嬌不讓她離開。燕雙飛含淚笑了笑,回頭看了一眼,悄聲說:“咱們家就你一個男孩子,如今爹爹身體不比以往,雖然現在病已經好了,但不能不防著以後,以後你要用功讀書,多跟爹爹學學為官作宰的本事,再不能憑藉著個人的喜好了,咱們燕氏一脈往後就全靠你了。”
冬奴抿了抿嘴唇,嘴角露出了一絲笑來,有些蒼白的,還有些傷感:“姐姐多保重。”
燕雙飛莞爾一笑,隨即搭著他的手上了馬車。冬奴心裡有些難過,往後退了兩步,走到他姐夫身邊,抬頭看了一眼,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