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話分明就是威脅,“或許今天你可以在此刻殺了我,但那代價,卻絕對不是此時的你願意付出的……”
凝視著他的眼神,凌封腳步微動,似要再次發動颶風般的攻勢。但稍後他卻只是偏身,望向發白的天空,像在傾聽著什麼似的,隨即抖手將巨劍縛回背上:“或許,你是對的。不過我已經很久沒有遇見你這樣的對手,就這麼放過還真是有些遺憾呢。”他的話語裡,隱隱透出一種高手寂寞的孤獨來。
殘城微微皺眉。凌封的語氣裡似乎有著收手之意,但是空氣中那股壓迫感猶勝破壞力的霸氣卻越發濃郁凜冽起來——殺意激盪得殘城身側的長草一撲,又是俯下身去……
殘城於是又笑了一下,笑容對他來說,似乎是一種再平常不過的表情:“既然你們有膽量來到枉死城,城中一定有很多的驚喜在等著你,做人實在沒有必要急於一時啊。”
“完美到過猶不及,不是好事。”凌封的眼神似是審視,“你在害怕什麼?”他明顯察覺出了殘城沒有戰意:雖然空中縱橫的劍意與殺氣依舊強悍驚人,但那劍意與殺氣所指向的東西,隱隱似有一種偏轉。在劍法中造詣極深的凌封,恰好可以感覺出那樣一種極細微的變化——那像是某種隱於海洋之下的暗流,在視線無法觸及的地方洶湧開來……
“換了你,你也會害怕吧。”殘城的眼神一逼,寒意四溢的有些異乎尋常,“懷抱著所謂的理想與熱情,揮舞那塊沉重的鐵片,強則強矣,你不怕過分的強烈乃至傷及自身麼?”
凌封微微一怔,因為在他眼中,殘城身上那無所不在、完美防禦的氣息的“圓環”,此時竟開始片片崩碎。其下暴露在凌封視線中的,是滿是“破綻”與“殘缺”的核心,就好像一個穿著鎧甲的人脫去鎧甲後,全身上下都透著一種“不堪一擊”的脆弱感……
有那麼一刻,凌封竟有些無法剋制自己心中的殺意,好像他整個人失去了對於自我力量的掌控,幾乎向著那毫不設防的對手撲去——只要絕殺一擊,對方絕對沒有幸存的可能——但是心底一種強烈的預感,卻讓他生生地定在原地。
殘城抬手的時候,掌心中有閃電耀目的弧光肆虐:“月印喜穿白衣,所以名為‘白衣月印’。我名‘黑夜殘城’,你知道那是什麼原因麼?”空中殺意一凝,突然向著千百個方向同時擴張開來,彷彿虛構了一片天幕,將殘城與凌封的身體通通籠罩其中!
殘城的身體,以及四周荒原叢林般的精緻,在無所不包羅的夜色迅速模糊起來……原本已然開始泛白的夜空,竟重新陷入了黑暗的世界,那漆黑一片的,不僅是“伸手不見五指”,更是連自我存在也變得模糊的極度空虛……
“領域之力……”黑色中失去了身形的凌封微一皺眉,他先前似是以為眼前的對手已經毗鄰創造自我天地的“領域”境界……但現在看來,對方不僅早已突破了這個境界,而且創造出的那個與世隔絕的“自我世界”竟是強盛如斯!
“完美……不過是掩飾殘缺的假想而已……”殘城的聲音四下飛散,讓人難以分辨他的位置。那原本應該充滿笑意的聲線像是沉入一種死寂,迴盪在一種封閉的空間裡,就如同那個人處身於一場血戰後殘缺的城池,莫名地凝視血塗遍野的荒涼寂寥,“脫去那虛構城牆的外殼,暴露在千萬人視野中的人只有兩種……”
黑暗的虛無之中,數之不盡的輝芒突地閃耀起來,就像是宇宙創世時的那點煌煌耀目,又似是一切生命與文明的起點,頃刻綻放將所有視覺中的景色全部湮沒!殘城的聲音隨即隱入濃重墨色,只餘下兩個稱呼在凌封耳畔振聾發聵地迴響:
“英雄,或是叛徒……”
密林之間,月印的身形飛速流過,不時高高躍起穿透濃密的樹冠,眺望著這深山的另一個角落。那半球形扣入森林的黑色屏障出現之時,男子臉上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驚悸,完全沒有了一絲先前的瀟灑寫意。
“殘城這傢伙……怎麼又將黑夜放出來了!”微微咬牙,月印身法一疾,竟比先前更快了幾分,心下泛起的焦躁已經完全寫在了他俊彥的面容上,“要是讓他再這樣下去,不用等到諾安出關,‘靡空下層’非得讓黑夜全毀了不成……”
殘城那方嚴峻的形勢,使得此時的月印完全沒有心思去顧及自己,他也沒有發現此刻心中那炙熱的焦躁,在平日裡是絕對不會出現在自己身上的——身為“觀察者”的月印,無論何時都會保持一種冷靜的心理,方能精確無誤地分析自己處身事件的全貌——即是仍是嬉笑嘮叨的外表,他的心卻該是古井不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