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黯淡,他靜立在角落裡,竟然讓人差點忽視了。只見他雙臂環抱,默默地看著窗外。曾鯉挪近了幾步,順著他視線看去,外面是串流的馬路。天氣不好,視線不佳,很多車燈都亮了起來,這樣的灰濛濛的清晨有了點傍晚的感覺,卻也不明白他看著那些燈,出神地在想什麼。
不知是曾鯉的腳步驚動了他,還是因為她的呼吸,艾景初緩緩轉過身來,看到曾鯉並不詫異,淡淡點頭。
曾鯉不知道這個點頭是什麼意思,便說:“艾……老師,我找周紋。”
他沒答話,徑直走去門邊按開燈。
只聽呼啦一下,診室內所有的燈依次亮開,掃去剛才的暗沉。白晃晃的燈光照上他的臉,那雙黑眸略有不適地沉了沉。
他又折了回來走到窗邊的洗手池邊開啟水龍頭,仔仔細細地洗手,隨之開口說:“她有急事昨晚回家了。”從他吐出第一個音開始,曾鯉就小小的訝異了下。那副原本極其悅耳有質感的嗓音此刻卻嘶啞了,他只說了六個字卻極其吃力,其中的“回”音,幾乎沙啞得低不可聞。
他頓了頓又努力說:“你電話不通。”
曾鯉這才想起來昨天關機的手機,今天早上到了地鐵站才開啟。
說話間,艾景初已經洗好手,示意她躺到治療床上去,然後調好椅子角度,開啟燈。他將旁邊的移動置物架移到身邊,又去隔壁取了些東西回來放上去。曾鯉瞥了一眼,是她的牙模,還有一堆不鏽鋼似的的鐵絲、小疙瘩。隨後,他再洗了回手,將手套戴上。
曾鯉這才知道,原來他準備一個人親自給她粘牙套。
她頭幾次來就診的時候見過他們做這個,也聽周紋給一個患者解釋過,在那之前她看到好多小孩戴牙套,都以為是可以取下來的金屬裝置。
過程說起來很簡單,就是將金屬的小疙瘩釘一顆一顆擺好角度,用專用的合成膠水粘在每個牙齒相對應的位置,然後卡上一根固定的鋼絲,將上下牙各自串起來,最後擰上那種極細的小鐵絲,加在每顆牙與牙之間,靠相互之間加力而調整牙齒的位置。
這事情似乎是正畸科的基本技術,所以一般都是護士帶著學生做。必須要兩個人,一個人調粘液一個人粘,要配合好,不然很膠水很容易幹。而且那些小釘需要角度,細微的誤差都會讓那根固定位置的鋼絲卡不進位置。
總之,絕對是個費功夫的技術活,既要仔細又費時間,何況還是給曾鯉粘全口。
他將淺藍色的口罩戴上,坐了下來。
曾鯉仰躺著,自覺地張開嘴。
他本不愛說話,而她嘴巴張著沒空,整個過程安靜極了。
因為角度的關係,她一直看不到他的臉,只是任由他的手指在她口腔內外嫻熟地動作著。有的時候,他的手會繞過她的頭去,從另一側伸過來挨著她臉上的面板,隔著那一層不太透明的醫用手套,幾乎感覺不到相互的體溫。
粘反方向的時候,他輕輕扶了她的腦袋一下,示意她側過頭來。於是,曾鯉聽話地朝他轉過臉去。耳朵貼著治療臺頭枕的皮面,她一抬眼就可以看到近旁的他。只是臉的大半被口罩遮住,只剩鼻樑一截以及雙眼。
眉毛略濃,而那眼睛,深沉似墨。
他做事情的時候,眼神專注,心無旁騖,甚至連曾鯉的目光也沒有覺察。粘完手上那一顆,他收回注意力,在鋁製的托盤上又用鑷子夾下一顆。橡膠手套將他的雙手面板貼得緊緊的,隱去男性特有的突出的指節,更顯得手指修長勻稱,有那樣的手不是天生的鋼琴家,便是醫生。直到這一刻,他才發覺曾鯉在盯著自己,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說:“嘴可以合上一會。”也許是太長久沒說話的緣故,他的嗓音竟然比剛才聽起來還要啞。
曾鯉這才敢閉上嘴,動了動僵硬的下巴。她突然有些想法,面對這樣一個為自己帶病加班的醫生,是不是應該說聲感謝,或者關心下對方的身體才是人之常情。但是如果多事地問他,是不是感冒了,吃藥了沒,會不會慘遭誤會?幸好曾鯉的腮幫子還塞著一個塑膠撐,那東西把口腔的面板和兩側的牙齒間隔開,使得她的舌頭根本動彈不得。於是,乾脆作罷。
她只是覺得,如果照鏡子的話,現在這個樣子肯定傻極了。
就是她耽誤了這一小會兒,原先的粘合劑接觸太久空氣,揮發得過了適中度。他只得又開啟盒子用勺子舀出粉末,加水調製。
原先以為他不怎麼愛笑,那麼脾氣必定不好,卻不想做這一行也得是個絕頂耐心細緻的人。
等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