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我早就跟你媽說了,初中畢業出來混社會能有什麼出息啊?現在連富士康都不要初中生。不是姑姑說你,你也快十八歲了,還是應該回學校多學點東西,不然以後連談戀愛都困難。人家姑娘一問,初中畢業,還是個打遊戲的,誰家爹媽放心把自己家姑娘嫁給你啊?”
“喝水喝水,”沈玉瑩看見喬一帆和喬媽媽臉色都有些不好,趕緊倒了杯水,上來打圓場,“不好意思啊,我媽有點喝高了……”
王嬌嬌一把把她推開,小半杯水都灑在了地上:“我跟一帆說話你插什麼嘴啊,有你這樣當姐姐的嗎?十來歲的孩子,一不讀書二不上班,天天泡網咖以後能有什麼好啊,我說他兩句怎麼了?哦,感情我是嫁出去了,這屋裡沒我說話的地方了是吧?老孃還姓著王呢!”
話音剛落,外婆從廚房裡衝出來,扯下圍裙往地上一摔:“王嬌嬌你鬧夠了沒?鬧夠了沒?大過年的你有完沒完?”
屋裡一片死寂,外婆瞪著眼睛從左看到右,又從右看到左,嘆著氣從兜裡掏出三個紅包,給他們仨一人發了一個:“一帆,帶你姐出去透透氣吧,別在屋裡悶著了,乖……”沈玉瑩紅著眼睛接過去,轉身衝出去。
不知道什麼時候下起的小雨在除夕夜裡飄著,街上人很少,她僵硬地走著,任眼淚在臉上被風吹乾,就這樣一直往前走。喬一帆一直默默地跟在她身後,不遠不近地跟著,兜裡揣著的那包紙巾都被揉變形了,也沒能遞出去。
“……我媽這是怎麼了?”等她覺得自己能說得出話了,才哽咽著開了口。
喬一帆張了張嘴,只覺得嗓子發乾,什麼都說不出來。
在他面前不遠處,沈玉瑩停下來,轉身看著他,眼神無助又淒涼:“……我家到底怎麼了?”那雙總是帶著笑的眼睛靜靜地望著他,就那樣望著,直到被絕望的淚水盈滿:“……說啊,我爸上哪兒去了?”
沒等喬一帆再說一個字,她突然拔腿狂奔,衝向她的家。
在一片黑暗中,她推開家門,一腳踩上了一塊碎玻璃:“咔嚓!”
“小心!”喬一帆趕緊把她拉開,順手把客廳的燈開啟,但馬上他就為這個動作後悔了。客廳裡一片狼藉,電視櫃五斗櫥茶几的抽屜都被人抽出來倒在了地上,滿地都是散落的紙張雜物。原本掛在牆上的全家福連照片帶相框碎成好幾塊,被沈玉瑩踩在了腳下。走廊的照片牆上,每一副照片裡都有一張年輕十來歲的王嬌嬌燦爛的笑臉,卻都被人用菸頭燙了好幾個洞,已經看不出原樣了。
沈玉瑩嘴唇顫抖著摸到電話機旁,想要給她爸爸打電話,卻不小心壓到了留言鍵和擴音鍵。“我X你個老B子王嬌嬌你他X敢拉黑我,老子就不信……”一連串汙言穢語從揚聲器裡傳出來,是她既熟悉又陌生的,她那個溫文爾雅的父親的聲音。
她貼著牆蹲下去,無聲地哭泣著,答錄機仍在播放著它儲存的每一條留言。喬一帆想過去關掉,被她一把拉住,只好蹲下來,拿出紙巾給她擦眼淚。
“……你個老孃們就是想讓我老沈家絕後,我X你王家十八代先人,我親生的兒子我憑什麼不能認,滾你X的……”“……老子淨身出戶,你他X把字給我簽了,我什麼都不要,就要兒子……”“……賤/人,X貨,我就知道你早有陰謀想跟我離婚,一分錢都不給我,你他X肯定揹著我養漢子了,王嬌嬌我告訴你我跟你沒完……”“……X你的想離婚是吧,還發律師函,老子不離,老子就是要拖死你……”“……我X你個賤人,房本在哪裡?是你讓銀行不放貸款給我的吧?好啊,要死一起死,老子先開車撞死你個老B子,再拿刀砍死你們姓王全家……”
“夠了……不要再聽了……”他再也聽不下去了,伸手捂住她的耳朵。他的掌心溫暖而乾燥,緊緊捂住她先是被風吹得冰冷,然後因為痛哭而發熱的耳朵,把那些可怕的話都擋在了外頭。
“嗚——”沈玉瑩痛苦地抱著頭,嗚咽著。
嗒!哐當!
電話被他扯下來,隨手扔在地上。他單膝跪地,伸手把她抱進懷裡,臉頰用力貼著她的耳朵:“不要哭了……不要管他,他不配當你爸爸……噓,別哭了……”
沈玉瑩雙手捂著眼睛,拼命地吸氣,生怕自己稍一放鬆,就會讓哭聲從喉嚨裡溢位來。這個人不是她爸爸,絕對不是,不是……她忽然用袖子粗魯地擦著臉,唯恐她流下的每一滴眼淚,都會成為她軟弱無能的證據。
就在這一刻,她發誓,再也不會為這個她叫爸爸的人流一滴眼淚。
眼淚是停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