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不知諸位以前是否來過咱這虎踞龍盤之地,更不知各位是否來過咱這同來客棧。老朽擔保啊,諸位可是來著了,您走遍這南七北六十三省,也沒聽過我老鄒這麼新鮮的書。怎麼呢?咱不說那先秦兩漢縱橫俠客,不道那錦繡傳奇飛天遁地,更不稀罕什麼才子佳人陳年老調,專講這本朝、本時發生的事兒,書裡的人物不僅是真人,還是正喘氣兒的大活人,保不住啊,興許還坐在咱們當中呢!”這一番開場招得客人們一陣鬨笑。有人笑罵道:“老頭兒,你自己都土埋半截啦,還說什麼大活人?活死人罷咧!”
“死人,當然有死人,不死人的故事有什麼聽頭?”老鄒還是笑嘻嘻的,“貨真價實,血流成河,那叫一個慘烈!不過故事的主角可千真萬確還活著,我一說各位還都知道,這段掌故這一年來名傳九州,聲震武林……”看到客人們臉上嘲笑漸隱,老鄒加重語氣道:“就是那雷力、封俊傑三刀合璧,血洗虎威山莊,斬殺龍異之!真可謂:老賊自尋死路,少俠血洗前仇,情義難分雙面,三刀佔盡風流!”店堂裡又是轟然一聲,這一回卻是叫好了。雖有幾個人嘟囔著“算不得新鮮事兒”,卻也不肯動地方,只是坐在那裡死盯著老鄒看。獨有那對父子傻愣愣地發呆,全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有些客官說了,這事早已揚名天下,還用你這老頭兒來鼓唇弄舌?孰不知既是故事,就要講求個來龍去脈,但聽我細細道來……”
老鄒確乎有條三寸不爛之舌,將那一雙少俠之事從頭說起。當初封雷二人一見如故,結下放棄武事之盟去太湖隱居;封俊傑卻是一片好打不平的熱心腸,經不住訪客的央求,多次為行俠仗義而破戒出手,名頭越來越大,這隱居二字呢,也漸漸談不上了;龍異之將其看成眼中釘肉中刺,與虎威山莊密謀聯手除掉封俊傑,又發帖子請封少俠赴約——這真是,畫龍畫虎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誰想到人人稱揚的龍大俠竟然是個心狠手辣的奸賊!
那位打橫坐著的年輕人一直沒有回過身來。那對鄉下父子與他坐得甚近,彷彿聽到他低聲說了句什麼,也沒聽真。眾人都聚精會神,父子倆卻漸漸不耐煩起來,眼看著掌櫃忙前忙後,說書的沒完沒了,自己的事總沒個指望,愈發地坐立不安、交頭接耳。
老鄒說得興起,眉飛色舞、繪聲繪色,忽而學那“鴛鴦刀”雷力悽苦鬱結,忽而學那“雙刀”封俊傑躊躇滿志,但見他一張皺如核桃皮的老臉,學起那青春少年,再形象也有幾分滑稽。就聽老鄒道:“那雷力當年就是敗在龍異之手上,認賭服輸自殘一臂的,他如何願意讓封俊傑去赴約?只是上次是兩個人約好了再也不提武事,眼看著這約定已成空談,封俊傑也絕難願意抽身退出江湖,這番再也找不出什麼緣由攔阻。他也認龍異之是以真功夫勝他,未曾察覺其背後有什麼勾當——各位看官,原也不能怪雷少俠,他本是名門正派大家子弟,自小光明磊落任情任意慣了的,哪知道龍異之這些暗地心思齷齪手段?故此雷力只得答應封俊傑前去赴約,自己雖不放心,但堅守退出江湖之言,決不出山。封俊傑看到雷力為難,一時心軟,本想這次算了——”
有個生意人打扮的胖子聽得入神,大聲道:“這算什麼?一個早就棄武,一個還想行俠,原本不是一路。要我說,退隱的就自己好生務農去,想要行俠的管自去行俠,各自遷就、磨磨蹭蹭做甚?封雷二人行事剛烈,處世卻不能自圓其說,真真可笑!”
話音剛落,旁邊一位紅臉膛、短打扮的漢子不服氣地回駁:“閣下懂得什麼?相逢意氣,傾蓋知交,為了對方,性命都可以捨得。若是如閣下所說,歸自歸,去自去,哪來以後的三刀傳奇?”
老鄒怕客人吵鬧起來,趕忙接過話頭:“正是,後面的事真是料想不到!本以為封俊傑就此又避過一劫,誰知龍異之等人不肯善罷甘休,為了引封俊傑出來,他們派手下劫走了雷力的紅顏知己芭蕉姑娘,又將此事說成一樁懸案,這才讓封俊傑下了決心前去救人。”
“這就怪了。”一個正嗑瓜子的搶著說話,把瓜子皮吐得滿地都是,“不是雷力的紅顏知己麼,他自己怎麼不去救?”
“呃,他不是發誓退出江湖了嘛。”又有人插話。
“就算是曾有誓言,也未免太……”嗑瓜子的連連搖頭。
“正如這位客官說的,情勢未免令人左右為難。”老鄒又巧妙地把話接過,“封俊傑這番前去,更引出此後無數腥風血雨!要問這芭蕉姑娘如何死中得脫,雷力如何破誓出手麼……老朽說了這半日,口乾舌燥,拉下老臉,向各位討口茶喝。”
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