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節近初秋,荷葉不殘,蓮肉欠實,盛澤又是水網稠密魚米之鄉,許多年輕姑娘都喜歡自駕小舟,約上三五玩伴,戲水消暑,說是採蓮卻不過應個景兒堵家裡大人的口。
這歌聲一起,周圍唱著柳詞歐詞的少女紛紛悄聲,等聽完一段,又傳出了放懷笑聲。
錢逸群站在大船頭,遠目湖面三五小船,聽著江南女兒的柔聲笑唱,心曠神怡。
周正卿走到錢逸群身邊,笑道:“這曲子有趣,通篇唱的都是中藥。”
文蘊和之前在力邀錢逸群上大船的事上失了先機,此刻也急忙湊趣笑道:“這明明閨怨深深,卻讓小女子唱得可笑起來。”說罷又有些怨念地看著周正卿。
他倆原本頗有默契,準備挑撥陳象明與錢逸群之間的關係,誰知道在第三次換船的時候,周正卿卻當眾邀了錢逸群上船。幸好文蘊和見風使舵,只留下陳象明一個人鐵青著臉像是被打過一樣。
錢逸群這一路走來越來越覺得不對勁,這兩個大家公子好像對自己格外熱情。細細想來,那個綠帽陳縣尊也有招攬之意。哎呀呀,本少爺不小心成了別人眼裡的香餑餑自己竟然都還沒明白!
不過,這香餑餑有多重呢?俗世間的榮華富貴看起來也沒什麼吸引人的,再有錢又能怎麼樣?有空調享受麼?到頭來還是不如找個修仙門徑啊!
錢逸群心中打了個轉,又暗罵自己糊塗:自己跑去修仙了,爹孃妹妹可還在吳縣呢!錢家可還在蘇州呢!這些事不料理好怎麼能走?一念至此,錢逸群又想起了前世的父母,當時“走”得稀裡糊塗,現在想報答他們都無能為力了。
“前面那是來接咱們的吧?”周正卿避開文蘊和幽怨的目光,眺望碼頭,那裡早已張燈結綵,人影如織,各個手上都佔著,不是鼓槌就是銅鑼。
碼頭上那些人也看到了這品字駛來的船隊,只聽到一聲高亢的吆喝聲,頓時鼓樂齊鳴,鑼聲震天。
陳象明原本十分糟糕的臉sè,這才微微有些好轉。
錢逸群見船要靠岸,自覺走到陳象明身後。雖然船上打著“周”家的大旗,但誰都知道真正的貴客是陳象明,就連周正卿這個名義上的正主都不敢搶他風頭。
大船靠了碼頭,船工搭好了跳板,陳象明率先下了船。碼頭上早有一個粉衣濃妝的婦人候著,見有人下來,連忙迎了上去,上前深深道了個萬福,笑說:“雖說陳大官人幾rì沒來,氣質卻越發變得讓人仰止了。”
錢逸群隔了周正卿文蘊和跟在後面,聽到這半老婦人的奉承,心中暗道:這馬屁拍得也太肉麻了。
陳象明臉上卻緩緩滲出一絲笑意。儒門弟子最講究“新”,要做到“苟rì新,rìrì新,又rì新”,以表示自己修為rìjīng,不負聖人教誨。只是他不想想,這話由一個老jì口中說出來,多少有些“粉”刺。
那邊李師爺、朱捕頭也都搭了跳板下船,湊了過來。這老jì一一奉承,從陳象明到周正卿,再到文蘊和,繼而是李師爺和朱捕頭,人人有份,輕重適宜,大顯本事。
“徐媽媽已經在歸家院敬候諸位大官人了,敢請移尊。”老jì退後一步,衝所有人又福了福。她身後早就等候的轎伕紛紛上前,落轎掀簾,請尊客們進去。
錢逸群一樣有份,又見停著的轎子還不老少,看來這次請來貴客還真不少。他正要上轎,只聽到周正卿叫他:“九逸,你我同轎可好?有話對你說呢。”
錢逸群腳下一慢,心道:我也有話要問呢!
他面帶微笑,快步走向周正卿的轎子,笑道:“就怕擠了些。”
“你我兄弟親近些妨礙什麼?”周正卿拉了錢逸群,略帶得意地掃了一眼文蘊和,對陳象明卻是看都不看。
錢逸群沒有他這麼多心思,好在這四人大轎還算寬敞,兩人肩並肩擠擠還能坐下。等轎伕起轎,錢逸群才道:“務德兄,一個jì女出閣,何以擺出這麼大的排場?就怕府尊大人來了也不過如此吧?”
周正卿一笑,道:“府尊大人若來,還真沒這麼大排場。”
“那……”
“今rì名為徐佛的女兒出閣,實則嘛……”周正卿轉口問道,“九逸兄可知道張溥張乾度,西銘先生?”
“我是吳人,自然知道《五人墓碑記》是西銘先生寫的。”錢逸群道。
“他年前在吳江邀來了天下十餘個黨社相聚,以‘興復古學’為名,創立復社。”周正卿道。
“略有耳聞。”
周正卿知道錢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