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隨他的動作,漸漸接近近在眼前的山壁。
往日行速向來不慢,然而這段路上卻彷彿有什麼東西,分明阻礙著前進的速度,又在觸及我身體時,瞬間消散無蹤。
那是……什麼呢?
腦中忽然響起不久前聽過的墨芳調,那柔絲盤繞般的調子嫋嫋娜娜,彷彿能透進靈魂中去。
越往前走,體力便隨著不斷消沒的阻力而漸漸流逝,勉強支撐的精神亦不受控制的模糊起來。直到置身山底門前,所有的阻力在那一刻消失殆盡,彷彿大夢一場,大汗淋漓的突然清醒。
然後,我站在那裡,清清楚楚的看著迭墨伸出手去,彷彿拆解慢動作一般,按上了那道嚴絲密合的山門。
血紅的光暈在他觸及的地方升騰暈開,帶著濃暗的咒術,彷彿混了鮮血的毒霧。
那是魔族特有的起式。
山門無聲的向兩側開啟,只能感受到地面輕輕的顫抖,全無想象中的劇烈。就在這輕微的動作裡,他的答案終於慢悠悠的吐了出來:
“那個被封印了兩萬年的,便是當初魔界本源箜篌石化成的魔君,夜箜。”
腦中轟然生出陣陣海潮般的嗡鳴,驚詫意外之餘,竟感到些微的瞭然。彷彿……本該如此。
是了,我無榭閣七淬,歸根結底不就因此而生麼?
只是千防萬備之下,竟還是成了這般境況。
身體被他拉扯著再度前進,這次是直入洞內,毫不遲疑。
於是九千年來,我第一次看到了那個人的真身,那個傳聞中以我自身為容器,才堪堪封印住了他體內的箜篌石的妖魔。
原來所謂的封印,並非我當初所想。
“淬蝶的身體有其他生靈所不具備的韌性,因而當初被天界選作封印的容器。但實際上封印的並非夜箜或者箜篌石的力量,而是解開他封印製約的方法。”
迭墨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隨著他的這句話,我們終於走入洞中。
“絡繹、泗水、迭荼、墨芳……這四樣散落三界的樂舞末等技藝,無人知曉它們真實的用途,反而自身的旁門用處被人當做正經,實在浪費。”
我感覺身上的禁錮終於撤去,然而此刻卻也無力再逃。只得轉頭望著說話的人:“那,你又是怎麼知道的?”
他望著我,重瞳如漆,其間竟漸漸泛起血色光暈,不過一瞬,便偏頭望向此間某地:“因為……我就是他。”
他視線所及之處,有個身影被縛室內角落。他一頭黑髮披散如瀑,蜿蜒匯聚在腳踝處彷彿一潭深水。銀亮的鎖鏈鐐銬著手腳,烏色的衣衫早已殘損,依稀可見少年纖瘦的身形,半跪的身影被垂落的黑髮將容貌遮了個徹底。
而隨著迭墨話音落下,那人彷彿有所感應一般緩緩抬首。重重墨髮掩映間,是一張比我九千年來所見過的任何生靈更為妖邪妍魅的精緻容顏,眼下一點淚痣天成,看上去不過少年年華,十八|九歲。
卻是勾魂攝魄、三界難尋的美。
然而與之不符的,是那雙無神而空洞的血瞳,彷彿這裡的只是一具皮囊、一個傀儡,而非是傳說中的那個,名叫夜箜的魔界帝君。
然後我看到迭墨閉上了眼睛,整個身子忽然如齏粉般的碎化消散。下一刻,封印內暴漲的魔氣怵然狂湧,幾乎衝的我失去意識。窒息般的魔壓裡,我勉強俯在地上喘息,眼前一片白光,視線中的影像都變得隱隱而模糊。我聽到鎖鏈碎斷的聲音,看到銀色的鐐銬在魔氣中腐蝕變黑失去光澤,然後徹底碎散灰飛。
隨著那些奔騰而出翻卷不止的力量激生於體內的,是從未有過、真正強烈到難以忍受的感情,將靈魂深處某些空置九千年的黑洞填補,又在交織的邊緣撞擊出喜怒難言的花火來。
堆積在記憶中的影像段段回放,四千五百年前初見時容色清秀卻重瞳妖嬈的師兄、後來長長的日子裡一路照拂庇佑著我的天界奇才迭墨。那些信任、那些笑語、那些溫暖、那些並無曖昧親密卻也僅有他可以做到的靠近……喜歡,又或是愛,其實當小小的花苞不被允許破土而出時,便下意識扭轉曲折成為毫無懷疑的全心依賴和信任。
於是記起四千五百年前鳳簫神君欲言又止、複雜莫辨的神色,那一瞬間心中空蕩難言的異樣感覺,此時竟是豁然開朗。
曾經的七淬,其實喜歡著她那個叫做迭墨的師兄。
然而曾經的她,卻是個沒有感情的封印容器。
咆哮的魔息終於靜止下來,腦中斷續撕痛的窒悶感稍有好轉。我喘了口氣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