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的子夜。
於是我給她取名子秋,夜子秋。
百年前自回憶中醒來,見到玉罄師妹,她告訴我那樣一番話,我當時信了。然而自從離開天界入得迭荼山上,卻漸漸感到體內一股淺淡到幾不可聞的氣息。
熟悉又陌生。
熟悉的,是那氣息幾乎刻入魂魄的印象;陌生的,卻是少了曾經那繚繞不去的魔息,純粹平和的仿若新生。
於是終於記起,在兩萬八千多年前的曾經,迭荼山神魔二界天光域色相合之地,那個尚且懵懂的靈物淬蝶感覺到的,那一絲虛弱卻純粹的氣息,便同這個一般無二。
這才是……真正的箜篌石所擁有的氣息。褪去了成形之初以及後來無數萬年間在魔淵中沾染的魔息,還原成最初的純粹。
這氣息被天界過於濃郁的仙氣遮掩,因此才未被任何仙人察覺,包括我自己。
然而伴隨這驟然清晰的存在感而出現的,卻是另一種陌生的悸動。
——有微微的異樣出現在腹中,彷彿另一顆鮮活的心臟,和著心脈跳動的節奏,昭告它的存在。
這是……
我幾乎不敢相信,波動的神識小心翼翼的探入小腹,然後輕輕一顫。
小腹間懸浮著一團霧色球體,生命的光華流轉,帶來無法抗拒的親和感。
這是……天生靈胎。
怎麼可能?
我站在迭荼山腰的小路上怔怔發呆,放空的視線瞟到天邊雲白,靈光頓現。
是了,那種藥叫【雲色】……
一萬九千年前那十七載囚徒一般的生活裡,夜箜讓我飲過一種藥。當時的久枉不知道那是什麼,然而三千年前的七淬卻遇到過一隻在三界尋藥安胎的雪兔精,親眼見她喝過那藥。
據她所言,熬製【雲色】的藥物數多且種雜,最麻煩的便是分佈於三界六道八荒,湊齊全部極為不易。
而這藥除卻安胎以外,還有一項稀罕的功用:它能借助某些天地異寶為媒介,將胎兒極隱秘的封印,融入母體魂魄,除非母體魂飛魄散,否則不會有任何傷害,也無法讓任何人察覺。只是這藥物難得,做到這點更需一定分量,胎兒和媒介又須得強到承受得起這封魂之力,因此早成雞肋,幾乎無人知曉。
待到合適的時機,封印便可自動解除。
合適的時機……
思緒幾乎從未有過此刻的順暢,我想起很多年前的某一天,夜箜似是無意間告訴我,魔族之間有個特性,叫做同血相斥。
他當時眯著眸子望著人界塵煙繚繞的天空,血色的重瞳上掩著黑色的假象,襯得那顆淚痣多出三分豔色:“因著這個特性,魔界的女子生子時除非母子之間力量相近或是有他物助產,否則便是強大的一方將弱小的一方吞噬消亡。初時有不少魔女心存僥倖強行生子,最終不是子胎死於腹中便是母體爆體而亡。”他轉頭望著我笑了笑,“他界旁物總覺得我們天性嗜血,生平作孽太多因而難得產子,其實不過天性。久枉,你說若是以後我想要個孩子,可有個女子會願意為我生子?”
那些話依稀迴響在耳邊,我從來不知道原來自己的記性有這樣好,記得這麼清楚。然而此刻明瞭這孩子的由來,卻再不忍心讓它消失。
原來那時的他是將完整的箜篌石放入我體內,一半用來解除【迭墨】之毒,一半用來種下【雲色】封印。我不知道他是真的為了我,還是看破鳳簫神君的計策而順水推舟,但我確定他一定活著。鳳簫神君只毀去了他的魔體與魔息,雖不知此時的他會是什麼情形,但箜篌石未毀,那所謂的魂飛魄散便是假象。
我在山路上站了許久,久到這兩萬八千年的記憶歲歲流逝。我想起初時那個被我當做至親的少年、後來將我囚禁十七載漸生憎意的魔頭、重生後相處四千五百年情愫暗生卻不自知的師兄、如今不知身在何方卻將最後的軟肋交予我的男子。
現在的箜篌石完全控制在我的手中,在靈胎生下來之前,它的存亡皆由我選擇。他將自己的性命與這個本是強迫之下得來的孩子交到我的手中,以此為注下了一場豪賭。
又或者,他用著數萬年相處對我的瞭解為注,賭我夠不夠狠,夠不夠恨。
我認輸。
如今的他留給我那麼多未解的疑惑,還有那些理不清怨多戀多疏重親重的記憶。也許我終究是個優柔寡斷的人,而這是我最後一次徹底逃離他的機會。
但我認輸。
兩萬多年前我曾親見一場情劫,之後夜箜提過憶寒與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