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她的情況不太好,臉上透出一塊塊紅斑,額頭火燙。我想叫她起來吃些東西,但她只是迷迷糊糊看我一眼,便又轉頭睡了。我知道她的生命力消耗太大,便施了個靈制術,暫時壓制住她體內的亡靈,隨後趴在桌邊再次進入夢鄉。
這一夜非常安靜。外面沒有一絲風,連蟋蟀和黑頸鳥的鳴聲都消失了,一切都沉入死一般的靜寂。好幾次我忽然驚醒,只聽到莎娜斷續的呼吸,時輕時重,帶著微弱的溫暖氣息。這使我心裡很踏實。我在暗影裡費力地看著莎娜的側影,似乎有種安祥的氣氛湧起,如潮水般翻卷著,充塞了屋裡的每一寸空間。
後半夜我出去採草藥。走出門外時,我竟然對這間小屋產生了些許留戀。我沒有用靈浮術,只是慢慢踏著露水行走,任憑冰涼的草葉隔著衣服拂在小腿的傷口上。黑黢黢的樹叢象許多怪異的肢體,潮溼腐爛的氣味刺得我喉嚨發癢,偶爾傳來屍骨碎裂的輕微爆響。綠泥森林的夜,象平常一樣陰森恐怖,但我心裡卻泛著一絲溫情。這感覺如同一個熟悉的影子,因為久違而顯得有些陌生,圍繞在我身邊,揮之不去。
自從洛芙死後,五年來我從未親近過任何女人——並非我故意壓抑自己,而是長期與亡靈相伴的生活侵蝕了我的慾望。“血獅”的傭兵們經常要面對各種危險,戰鬥之後不論是勝是敗,都需要發洩內心的壓力,而囚屋中那些毫無抵抗力的女人是他們釋放情緒的極好工具。但我對這些毫不關心,也並無興趣。甚至當搜靈使者們在我面前脫去衣服,露出青春的身體時,我也從不動心。在我眼裡,她們和骷髏的區別只是更加鮮活、豐滿,更為賞心悅目而已。
但這次有點不同。莎娜似乎激起了我心裡的某種東西,給我的平靜生活帶來了一絲波動。三個月前,當我為了救她而受傷時,我便知道自己已經不僅僅把她當成搜靈使者,而更傾向於作為我的夥伴。也正是從那時起,莎娜對我的態度也有所變化,她開始默默關注我的飲食起居,於是我經常能吃到美味的蜜菇燉野兔,如果我不舒服,她不用吩咐就會自動燒些熱水來。而我也更加註意她的安全,在戰鬥中我為她付出了更多的保護。
我想人是需要付出的,這和人的自私本性雖然互相矛盾,但確實是人性的另一面。總要有些什麼東西讓人來關心一下,否則人就會感到缺憾與失落,正如失去幼仔的母猴,往往會搶來其他母猴的幼仔來抱養。這是卑劣自私的人心中唯一的閃光之處吧。有一個可以為其付出的物件,人會感到快樂,不管這個物件是個人、是條狗還是一盆花草。
但這種快樂通常不會長久,正如世上那些美好的東西從來不會長存。莎娜很快就會離開我,或者死於亡靈的力量之下,或者死在卡梅斯的黑水晶祭壇中。雖然後一種情況是我不願看到的,但在“血獅”這種組織中,違抗團長之命就等於自殺,儘管我對生死看得很淡,可也不想隨隨便便就死掉。能讓我甘心付出生命的人早已不在了,只留下一顆頭骨,還有些許回憶。
晨曦來臨的時候,我爬上一個小山坡。樹木從這裡開始稀疏,多林河在遠處奔流轟響,似乎因為要繞過森林而感到不滿。幽藍的天空逐漸變淺,隱約有一絲紅光透過薄霧射進林中,與空地上的點點紅色互相映襯。
火焰草是旅行者飢餓時的補充,也是配製藥劑的好材料。我小心地搖下草葉上的露珠,滴在鐵罐子裡,隨後把它們連根拔出,放進隨身的布包。這項工作費了我不少時間,直到太陽高照,露水全都消失無蹤。然後我又找到一株接骨木,割了些樹皮,這東西治療發燒效果很好。
白天我很少使用法術,在陽光下強制役使亡靈有可能招致它們的不滿甚至反抗。所以我仍然象來時一樣走回去,直到正午才來到住地附近。摸著腰邊鼓鼓的藥包,我不由得加快了腳步,就在這時,我忽然聞到生人的氣息。我一驚,隨即分辨出這是女人的氣味,但和莎娜有所不同——而且還不只一個。我疑惑地停了停,便大步走向木屋。
那氣息的來源就在屋前。四個衣衫破爛的少女被綁在一起,用粗鐵鏈緊緊拴在木樁上。她們全都披頭散髮,手腳被繩子磨出道道血痕,望向我的眼神中滿是恐懼。
看來團裡又洗劫哪個村莊了,我一邊想一邊審視她們。這幾個女孩都年輕而健康,蒼白的臉龐泛著陶瓷般的光澤,很適合做搜靈使者。我靜靜地看著她們,突然頭皮一麻——從莎娜屋裡傳出幾聲嘶啞的咒罵,那正是我熟悉的語音。
木門猛地撞在板壁上,發出震耳的巨響,我扶著門框,身體由於憤怒而微微發抖。克魯諾尷尬地從床邊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