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泉抱著她坐在床邊,給自己穿了一件睡袍,拿著紙巾盒過來,一張紙一張紙抽給她。
方希悠望著他。
其實,他不是不溫柔了,他不是變了,是她,她的心變了,是她變了啊!
“阿泉,對不起,這些年,我,對不起你,真的,對不起!”她喃喃道。
“別說這些了,沒什麼——”他說。
方希悠卻搖頭,道:“當初,當初,我不該,不該逼著你結婚,我明知道,明知道你,你是為了迦因,為了迦因才答應和我結婚的,我知道你喜歡她,我卻,卻假裝什麼,什麼都不知道,看著爸爸他們逼著你回來,逼著你來娶我,逼著你——”
曾泉的鼻腔裡,湧出一股液體。
“對不起,阿泉,都是我的錯,一切,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她抱著曾泉的手,淚水從她的眼裡流到他的手,一直流到了兩個人的心裡。
曾泉的眼睛,有點模糊了。
當初啊,當初——
“這麼多年,我知道你一直忘不了她,放不下她,哪怕是她回來以後——”她依舊說著,“對不起,阿泉,每次看到你和她說話,看著你對她笑,我真的,真的很嫉妒很生氣,我真的很嫉妒她,我不該那麼做,我知道,我的心裡很難過,看著你和她說說笑笑,我很難過,很傷心,看著你在醫院裡守護她,我的心好痛,可是,可是——”
方希悠泣不成聲。
之前,他們兩個還因為蘇凡的事大吵了一次,後來誰都沒有再說那次的爭吵,可是,那件事,在兩個人的心裡留下的疙瘩,根本沒有消失過。
她是什麼都知道,方希悠,什麼都清楚,這世有她不知道的事情嗎?
他了解她,甚至她自己更瞭解她,三十多年的相處,她心裡想的什麼,他會不知道嗎?她的每個表情,甚至是面無表情,他都知道是什麼意思,她說的每句話,他都知道弦外之音。可是,他沒有想到,她今晚會這樣,會在他的身下那樣嫵媚,會在他面前哭,會和他說這些。
他苦笑了,這,算什麼?
“對不起,阿泉,一直以來,一直以來,我只想著我自己有多苦,想著自己有多難,可是,我,忘記了,忘記了你,你才是最苦的一個,忘記了你心裡的苦,忘記了你說不出來的,說不出來的——”她的淚,不停地流著。
曾泉閉眼。
“阿泉,對不起,對不起,我,對不起你,對不起——”她已經泣不成聲了。
這麼多年,似乎這麼多年以來,結婚這麼多年以來,或者說兩個人認識三十多年來,方希悠第一次這樣表達自己的情緒,而這一個個對不起,在曾泉的心裡——
他,該如何應對?
今晚,是他失控了嗎?一件床事引出了這樣的變化?是方希悠的問題,還是他的問題這麼多年,是他錯了,還是她錯了?
她明知他為了蘇凡才和她結婚,可是她可以一直假裝不知道,可以一直平靜地做他的妻子,做她那個完美的沒有邊兒的方希悠。
今天——
方希悠再也說不出話來了,她只是抱著曾泉的手哭著。
“對不起啊!”他長長地嘆了口氣。
方希悠抬頭看著他,淚眼濛濛,她看到了他那苦澀的笑容。
“你和我說對不起,可為什麼呢?我也,也對不起你!”曾泉說著,轉過頭看著她。
方希悠眼裡的淚,猛然間滯住了。
曾泉轉過頭,望著前方,好像在看著很遠很遠的地方。
“我不知道為什麼喜歡她,說不清為什麼,在雲城的那些日子裡,我一個人,其實,一個人也沒什麼,我也喜歡一個人待在一個陌生的地方,好像時間很長很長,好像可以脫離這個世界一樣,我喜歡那樣的感覺。我到外事辦的時候認識她了,只是我們從來都沒說過話,她對每個人都是面帶微笑,可是,她的笑容和你不一樣,不一樣的感覺。”曾泉陷入了回憶。
這是他第一次和妻子正面談起蘇凡,第一次。
在那邊的日子很無聊,偶爾姚西林省長會請他去吃飯什麼的,可是他並不是每次都去,他知道分寸,姚西林為的什麼,他也很清楚。有時候覃春明會請他,畢竟覃春明和他的繼母羅茵是親戚,用這樣的名義請他去。
即便如此,他也是孤身一人。
他不怕孤獨,甚至還享受這樣的孤獨,享受這種沒人知道他是誰的生活。可是,時間長了,還是很無聊的,他不喜歡無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