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你現在不是,但曾經是。
他卻舒張手掌,懊惱地說:是,我貪生怕死。
我疑心這不是他的真話。
第二天,我和公主分騎兩匹白色駿馬,行進在隊伍的前頭。
我說,公主,你的軍隊幹什麼用?
她說,保護陸赫。
我說:需要這麼多人嗎?
當然要,陸知道財寶的秘密,江湖寇賊也打他的主意,我們人不多能安全押他去北京嗎?
你怎麼這麼快就找到他?
福王那邊有我的眼線。福王的人在小竹軒發現陸赫,把他囚禁。我得知此事,就向父皇討聖旨,星夜奔弛才趕過去,後來又追到山莊。多虧你撐住一會,不然陸赫就死了。
太阿劍是怎麼回事?
我雖然不跑江湖,但對它還略知一二。傳說天下有兩大名劍,一名太阿,另一支叫紫電,兩劍都是用隕鐵石鑄就,威力無窮。二十多年前劍神刃與劍隱士進行一場比試。劍隱士中了太阿的魔性殘殺劍士無數,泯滅人性。劍神刃為了感化他,就捨生取義,佯敗,死在決鬥中。劍隱士愧疚,棄掉太阿,帶紫電退隱江湖,從此音訊杳無。江湖為太阿又是一場血雨腥風。至於紫電,有的說它沉入大海,有的說在決鬥中被毀,還有人堅持認為被劍隱士帶走。太阿數經次折轉落到了魏忠賢手裡。他不會武功,卻拿它當了陪葬。不過,魏忠賢萬萬沒想到他還沒福氣睡他的豪華陵墓,就被聖上處死了。
我們進了災區,放眼望去,光禿禿不毛之地上全是災民,他們有的漠然,有的悲愴哭泣,有的席子裹著早已死去。空氣中有腐敗、不祥的氣息。幾隻禿鷲在上空盤旋,咄咄逼人,快活地歌唱。
我看見一個老嫗在生火做飯,她看看我,就拿破碗從鍋裡舀一些湯遞給我:軍爺,喝幾口,暖暖身子。
我說,謝謝婆婆,幾口喝完,有滋味。我沒喝過,這是什麼湯?
人肉湯。
我覺得有千萬隻手攪我的五臟六肺,我統統吐出來,險些栽下馬,皓公主扶住我。她表情難堪,但不嘔吐,婆婆眨眼間兇光畢露,端鍋要潑我們,但公主的劍插已進她的喉嚨。湯潑地上,煮熟的手,腳以及碎塊到處都是,一個小孩的頭顱滾到馬前,又被馬踢開,那上面粘滿灰塵,散發誘人的香味。
前方,許多人生著篝火。公主獵馬飛奔,我擔心她出事,緊隨而去。
大明朝好比一匹戰馬,你代表皇上,他想殺出道路,可我們面對的是絕境。
馬拎起前蹄長長嘶鳴,它看不到前進的路,再走幾步就是懸崖。
皓公主說:總會好起來的。
我說:風水輪流轉,明朝已有二百五十多年國壽,該結束了。
給我理由。
明朝有七患。海患,荷蘭人佔領臺灣,葡萄牙人強租香山一隅,朝廷水師不力,中原門開;兵亂,李自成、張獻忠在內圍攻襄陽,清軍馬壓長城;朝亂,東廠與錦衣衛不和,閹黨和東林黨互相傾軋;天災,國庫空虛,無力放賑,幾十萬流民淪為流寇,被明教利用,衝擊朱氏江山;貪官汙吏王子皇孫豪強霸佔田產,激起民憤,人心盡失。
我沒說下去,我要看她的表情,最好是痛苦。但她淡淡一笑,略顯無奈,說:還有兩患呢?
朝廷所控制有地區越來越少,稅戶喪失,而兵亂不止。朝廷增加軍隊,於是加重賦稅,百姓更苦,更多人來反抗,兵亂更甚;皇上昏痛無能。這兩患足以送掉明朝的命。
她說:有一點你一定錯了,父皇不昏。
我說,他是你父親,你當然護他。
你說了這麼大逆不道的話,不怕我殺你嗎?
我是你的人,你要殺就殺,可人民的怨恨殺不絕。防民之口,甚至防川,要殺了我,皇上可就真成商紂王了。像我這樣敢說真話的人不多。
她不理我,調轉馬頭就跑。
看她的遠去我想到哥哥姐姐,他們的路會怎樣的兇險。他們,可還好?
第一卷 第四章:含玉
第四節
終於到北京城了。
這是一座繁華的大都市,政治、經濟的危機好象不曾發生過,人民對外面的事不聞不問。在一片歌舞昇平中被深深掩藏。顧炎武說,天下興亡,匹夫有責,他們連匹夫也不是。
公主府富麗堂皇,流金溢彩。我隨她進客廳。
我問皓公主:你怎樣處治陸赫,殺他嗎?
她說:暫時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