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也有人是一腦子君子喻以義,小人喻之利的想法。不肯開言談利。或者,如海瑞那樣原則性太強。認為太祖遺訓,朝廷法度不可動搖,哪怕為此國家經濟受損也在所不惜。以及還有人擔心開海之後,倭患愈演愈烈,對朝廷能否把控局面沒有信心。這些,算是發自本意的禁海派。
這樣的人數量雖然不少,但在朝廷高官中的比例連一半都不到。大多數人,則是從另外一個角度看問題。他們只是心照不宣的隱瞞住皇帝而已。之所以不肯開海,為的是自己和家族的真實利益。
正因為有海禁,那些沿海走私商人才能大賺特賺,勾結部分地方官長,成為了所謂的官/商團體。他們一方面禁止其他人出海貿易,另一方面自己貿易的不亦樂乎,靠壟斷這貿易資源而大發橫財。
那些商人有了錢後,又不惜重金去繼續結交朝內官/員,官/商勾結。別人不說,就以嚴家為例,每年沿海各私商,都少不了嚴家一份重金孝敬。李文藻作為江南地頭蛇,官商集團的代表人物,和嚴世藩私下往來,亦不在少數。
也因為這個,一提到開海,就會遭到很多大臣堅決抵制。拿人錢財,與人消災,這也算職業道德啊。嚴嵩當年那道本章,也是沿海私商用重金買來的。一旦有人提開海,朝廷上往往不論派系集團,都會跳出一群人來義正詞嚴地指責,追問你能否承擔由此帶來的後果?
時間長了,大臣言官們也就覺得,海禁搞了這麼多年了,何必瞎折騰?真弄出麻煩來,誰給收尾?
嚴鴻看了一份又一份奏章,明白自己要面對的潛在敵人是何等強大。他們不是一個人或兩個人,而是一個利益集團。這個利益集團本身既參雜了來自沿海土豪走私牟利的骯髒錢財,同時又把朝廷清流的道德文章裹挾進去,可謂精神物質雙重強大。這種背景下要做改動,面臨的壓力之大可想而知。
殺徐海為什麼能得到這麼多官員支援,原因也在於此。他們不在乎倭寇橫行,攻州破縣;他們也不在乎東南膏腴之地淪落倭寇之手,朝廷賦稅難以收入國庫。他們只要保證海禁不開,自己有錢賺就萬事大吉,或者認為,最重要的是恪守太祖法則,天朝上國絕不該去和這些外夷貿易麻煩。至於朝廷用度,國家安危,誰去管?甚至就連胡宗憲的招安想法,在一開始,也是受到嚴世藩的冷遇,嚴黨也沒幾個支援他的。倒是嚴嵩看在趙文華份上,多少給了點方便。
看到這裡,嚴鴻才明白,自個老爹嚴世藩為啥一直對此事不滿。而自己的爺爺嚴嵩能支援自己開海禁,倒是沒想到。他能為了自己的想法,先犧牲掉每年的一大筆收益,還可能冒引發朝廷動盪的風險。想到這一點,嚴鴻心裡還頗為感動。這個爺爺不管在朝廷上怎麼惡毒,對自己這個孫子還是不錯的。包括老爹嚴世藩,雖說經常看自己不順眼,好歹這次在爺爺的威勢下,最後也還是點頭了。
至於陸炳,他作為錦衣都督肯定也少不了收這些私商的錢。不過這位大都督不是那一等迂腐拘束的人。而且他與天子情誼不假,當今國庫空虛,內帑匱乏這些情況他也應該很清楚。開海之事,如果真能帶來巨大利潤,陸炳想必也是樂見其成。
當然,嚴鴻自己看來,這事兒的風險大小,還是看操作手段及追求的目標。過去倡導開海的,如胡宗憲等,總還是不脫國朝士人的論調,老想唱高調,弘揚大義,換句話說他們要名聲。可是這樣一糾纏,就很難駁倒那些禁海派。
相反,他嚴鴻決定在商言利,主開啟海帶來的實際好處。皇帝老兒也是人嘛,是人就愛利。不信我把白花花的銀子數出來,還不能打動你的心思!只要開海真的帶來了利益,嚴府還愁沒有更多的收入?他反正也不在乎名譽,不在乎後世的評價,反倒沒了束縛。
嚴鴻這麼琢磨著,就把奏章中涉及的財務數字等,仔細摘錄下來,自個寫寫畫畫。他穿越前做保險銷售的,“算賬”本來就是基本職業素養。這麼一核計,心中倒是更有把握。
看看已近三更,墜兒前來給嚴鴻添油照明。嚴鴻略一點頭,說了聲:“辛苦墜兒了。”說罷,抬頭一笑,以示感謝。
這一抬頭,卻把墜兒嚇了一跳。往日裡那風流倜儻,打扮光鮮的姑爺,今天怎麼卻成了這副模樣?眼睛通紅,衣冠不整,頭髮也亂了。這是要發神經病的前奏麼?
墜兒沒來由的一陣擔心,彷彿姑爺隨時就要從自己眼前消失一樣。她添好燈油後,不肯離開,反而走到嚴鴻身後,伸出玉蔥般的雙手,輕輕的為他揉按著太陽穴。嚴鴻用了一整天的功,腦袋正在隱隱脹痛,被這一按捏,甚是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