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定我家叔父李文藻這等人乃是大奸大惡。但你可知,我家叔父在嘉靖二年就上過開海的摺子。結果又如何,朝內諸公,對他口誅筆伐,甚至當面斥罵,直把他比做那禍國殃民的禍根。因此叔父萬念俱灰,也只好安心的做同番的生意,賺這筆銀子,再靠銀子,打點關節,維持勢力。他一心為國時,是千夫所指的奸臣佞幸,滿身銅臭。等他真做了他們口中那樣的人,蠅營狗苟,違法撈錢,卻反而成了江南及時雨,一等一的大善人。欽差,你想一想,汪直算什麼東西?他當初無非是許棟手下一個管倉小兒,如今便敢號稱徽王。你為了他,就和我們李家做成死仇,這又何必?而且汪直、徐海等輩,出身卑賤,心計歹毒,同患難固不易,同富貴則更難。你今日相助他們,就怕來朝,其養成羽翼,不受節制,反成了你的禍根。欽差大老爺,你想一想,何不用我李家為臂助?我李家本是海商根基,廣有人脈,有您的支援,我李家自可於海上與汪直、徐海之輩爭一番短長。到時候為朝廷打下一片好基業來,不比滅了我李家更好?”他雖然被打得嘴破牙落,舌頭腫脹,說話難免含糊不清,可是侃侃而談,卻也是有板有眼。
那李文修也壯著膽子插進來道:“嚴欽差,我與那文藻兄弟,都是一副鬍鬚雪白,還有幾日好活?便是你今日殺我,也無非讓我早投胎幾日,又有什麼用處?若是你留下我李家這幾條命,卻可為朝廷再立新功。你精於盤算,這其中的得失,難道想不明白麼?我家的至交,遍佈江南。開海之事,也離不開大家同心協力。再者,江南這些大族,誰傢俬通倭寇,誰家有何弊情,我那文藻兄弟也全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只要你肯繞了我們的命,我們將這些事全都一一為你分說明白。你拿捏了他們的把柄,還怕他們不肯聽你號令麼?”
王翠翹一旁聽著,緊咬銀牙,面色發白,身體不住的顫抖。她對李家兩兄弟恨之入骨,是他們讓自己從天堂跌入地獄,是他們讓自己墜入火坑,甚至自己的清白之身,也是被這對道貌岸然的畜生奪走。可是看李鏡湖、李文修在此侃侃而談,卻也不能不承認,說的未嘗沒有道理。
鴻弟或許對自己有些迷戀,可是這迷戀能有幾分?他是個男人,男人誰不想建功立業。至於自己……哎,就她對男人的瞭解,男人多的是喜新厭舊。只要得了那女人的身子,便是九天仙子,在男人的心裡也會迅速蒙塵。況且嚴鴻身邊美女如雲,又怎麼會真為自己這個比他大好幾歲的女人而犧牲如此大的利益?
說不定,下面就會是嚴鴻親自為李家叔侄解了綁繩,請來上坐,化敵為友,相視一笑泯恩仇什麼的,還要做出一副笑臉,稱讚一番這個佳話。古來霸主梟雄,誰不是如此?聽那說評話的先生說過,張繡殺了曹操的大兒子,投降之後,曹操依舊是這般對待,而不是拿劍把張繡捅死。
王翠翹正在想著,卻見嚴鴻果然離了坐位,向李文修走去,口中道:“李家不愧是江南豪門,說的不錯。你我之間也沒有什麼化解不開的仇恨。至少比起你,們能帶給我的好處來講,這點過節確實算不上什麼。”
聽了這話,王翠翹只覺得自己的心如墜冰窟,這個當初的小弟,自己如今的男人,難道也要拋棄自己?她只覺得那個背影彷彿越來越陌生,眼中不知幾時已經含滿了淚水。
卻見嚴鴻來到李文修面前,猛的揚手,反正便是幾個耳光。他雖然沒練過高明武功,畢竟是年輕人,便是鬆了綁繩,李文修這大半截入土的老頭也打不過他,更何況如今李文修五花大綁,全無還手之力。這幾耳光打過去,李老員外頓時兩頰高腫,口角流血。
嚴鴻迴轉身來到王翠翹身邊,伸手抓住王翠翹的玉腕道:“翠翹姐,滅門之仇,辱身之恨,你沒忘,我也沒忘。今天這李老賊,便是拿出金山銀海,也買不了他的命!他得罪我沒關係,可他是你的仇人,那便必須要死!”
王翠翹大為感動,說了一聲:“鴻弟!”便將頭靠在嚴鴻肩頭,聲音哽咽道:“鴻弟,你便是殺了他,也換不回我的清白,也換不回我全家性命。你有這份心意,我便知足了。你想怎樣,就怎樣,你是做大事的人,不能為了我,而拖累了你。”
嚴鴻就這樣擁著王翠翹來到李文修面前,命曾繼祖取了口供過來,道:“曾朋友,讓這李文修按指模、畫押的差使,就要看你南少林的功夫如何了。”
曾繼祖說了聲:“長官放心。”伸手抓著李文修的手去按指模、又畫了十字押。他一身外功頗有火候,對付個老朽,豈不是手到擒來?嚴鴻見口供到手,從腰間抽出繡春刀,遞給王翠翹道:“翠翹姐,要解心頭恨,親手殺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