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要還我人情,別逼我讀書啊。我收你一個人情,自個倒要受活罪,這都哪跟哪啊!
而且,更令嚴鴻沒有想到的,是高拱居然對他有所不滿。他實在想不通自己哪裡得罪了高拱,你吩咐救馮孝先,我也救了啊!說來硬要找事兒,無非是那天的飯局自己推了。想高拱一代名臣,所謂宰相肚子撐海船,斷不至於如此心胸狹窄才是啊。
他卻不知道,高拱雖然才華蓋世,為人卻算不得特別豁達。正所謂睚眥之恨,過而不忘。那天在陸炳官署,嚴鴻推掉高拱的飯局,高拱雖然自己也知道,此事並非什麼了不得,然而畢竟潛意識裡的不悅已經銘刻上了,光憑大道理是洗不掉的。
鄭國器之事,高拱其實隱隱也有耳聞,他那天設飯局的本意,是想暗示嚴鴻,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把事情栽贓到哪個強盜身上都行,哪怕是一樁無頭案,案犯在逃也不要緊。
誰知道,嚴鴻居然真的把這個事整個揭露出來,還送掉了鄭國器的命。這既是對馮生的伸冤,可同時,也不啻於一記響亮的耳光,打在了所有士林清流的臉上。堂堂國朝舉子,與順天府丞的女兒私通,最後更搞出了一屍二命的事。這種喪心病狂的行為,怎麼能是飽讀聖賢書的才子做出的?京師之中,自然是傳言四起,議論紛紛。
高拱是個講求實際的人。他可以為了保住一個欣賞的學生,而去求陸炳施援,但他同時不會背叛自己的文官陣營。士林清流的整體形象或者說臉面,在他眼中,應該是與朝廷和江山一體的jīng神文明支柱。結果嚴鴻在保住馮孝先的同時,卻損害了士林整體面子。這一點,讓高拱的不悅多於心喜。
再加上,嚴鴻在這個案子中使用的手段,極其下作。高拱本人並非是一個道德潔癖者,他也有不拘一格,目的重於手段的作風。但像嚴鴻這樣的手段,已經超過了高拱容忍的界限。是以,這個案子破了之後,他非但未對嚴鴻有什麼好看法,反倒是更加鄙夷其人。
再加上,高拱目前一門心思保護著他的學生裕王,並未參合到朝廷之爭。但作為裕王系最鐵桿的大將,他與暗中支援景王的嚴府,本來就有政見上的分歧。而高拱為人自恃清正,又與貪贓成名的嚴府道不同不相為謀。
這些因素疊加在一起,使得高拱對嚴鴻的反感節節攀升。只是官場上,向來講究行得chūn風收夏雨,斷沒有隻進不出的道理。無論如何,嚴鴻救了馮生,是給高拱幫了個忙。與其rì後與嚴家牽扯不清,倒不如直接還他個好處,早做了斷為好。這樣才有了嚴鴻進國子監讀書的安排。
至於馮保的酒席,這倒是高拱的一貫作風,不怎麼看得起太監。馮保的邀請函被拒掉之後,高拱甚至對他的學生馮孝先都產生了一點點成見。
對嚴鴻來說,這個訊息送來的倒是十分及時,嚴鴻忙不迭的謝過,心說要沒有這位馮公公及時送信,自己怕是還要把高拱當個好人。這時馮孝先淨手回來,於是這話便揭開不提了。
這晚上,嚴鴻並未喝多。從回香閣回到嚴府,思索今天的事兒,眉頭就緊皺在了一起。進監讀書,他是絕對不想的。自個對讀書沒興趣,這只是其中一方面。更重要的是,進國子監讀書,一讀就不知道幾年。
作為帝國的最高學府,國子監的管理制度有個最顯著的漏洞,就是出監沒有定期。即從理論上講,一個學生可能在入監的一個月後就宣佈出監(純理論),但也可能十年八年也沒有出監資格。
而嚴鴻參考自身情況,恐怕多半要屬於後者。若真那樣,自己什麼時候才能去山東把孫月蓉娶回家來?他現在不由有些後悔,早知道如此,當初在樹林裡胡天胡帝之後,就應該直接把孫月蓉帶回家,說這女山賊懷了嚴家的骨肉。大不了,被打成老爹那樣的獨腿大仙,但是人也能娶回來。等rì後發現沒有孕,還能再轟走她?總之,比現在這樣相隔千里,重會遙遙無期要好得多。
嚴鴻正坐在書房裡吃自己配的後悔藥時,第二個麻煩卻又來了。嚴興前來報告,說老爺召見大少爺,速速去書房!
嚴鴻本來的三分酒意,又一下去了兩分。他要緊去了嚴世蕃的書房,只見這個便宜老爹面無表情,坐在椅子上,獨眼之中shè出一股寒光,讓人不敢直視。
嚴鴻跪倒在地,心裡暗想:自己又怎麼惹到這個老爹了?總不會是那事發了?該不至於這麼快麼。
結果怕什麼來什麼。嚴世蕃沉默良久,突然道:“嚴鴻,我來問你,陸大都督的女兒閨名為何?”
事先全無預兆,這一下屬於突然襲擊,嚴鴻幾乎是下意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