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對方相接的時候,她就感覺到了他那雙眼睛裡透漏出來的惱怒神色,只不過,他是在壓制著,儘量不讓這種情緒表露出來而已。此外,安娜也有一種感覺,他的那種怒氣來源,彷彿就是自己。
她略微一怔。
“上帝啊,爸爸來了——”
就在她感到有點困惑的時候,聽到身邊的謝廖沙低聲嚷了一句。
這個表情冷峻的男人,就是卡列寧?
居然這麼巧,剛下火車,在這裡就碰到他了!
卡列寧已經來到安娜的對面,停在至少一人的距離之外。視線從安娜身上淡淡地掠過後,落在了謝廖沙的身上。
他並沒有說話,但微皺的眉頭、收緊的下顎線條,都明白無誤地表示了他此刻的情緒。
“爸爸——”
謝廖沙彷彿有點怕他。朝他低低地叫了一聲後,腳步就偷偷地往安娜身後挪,把她的手抓得更緊了。
來自兒子的這種本能反應,讓安娜對眼前這個當父親的第一印象,一下就大打折扣。
這個男人並沒馬上回應來自兒子的招呼,而是再次把目光落回到安娜的臉上。
他依舊沒說話。但隔著層面紗,安娜都能接收到來自他目光裡的那種強烈質疑和厭惡。
於是,第二眼印象就更惡劣了——就這種性格,被老婆戴了個綠油油的大帽子,那也是活該,安娜甚至不厚道地這麼腹誹了一下。
但腹誹歸腹誹,安娜覺得,還是有必要向他簡單解釋一下。
倘若可以隱瞞,她覺得還是不要讓他知道謝廖沙一個人從彼得堡偷偷跑到莫斯科來看自己為好,反正事情已經發生,既然謝廖沙一切都好,讓他知道了,不過憑空心塞而已。
但看眼前這架勢,是瞞不過去了。
“卡列寧閣——噢,阿列克謝!”在犯更大的口誤前,她及時糾正了過來,改稱他的名字,語氣十分恭敬,“我知道您一定感到十分驚訝,但是請您聽我解釋……”
“媽媽!讓我自己跟爸爸說!”
剛才還一直縮在她後面的謝廖沙忽然一步跨了出來,勇敢地挺起自己的小胸脯,昂頭,對上來自父親的嚴厲目光。
“是我自己想見媽媽了,所以坐火車來見她的!一切和她都無關!您不要責備媽媽!還有……我要告訴您一個好訊息,媽媽已經答應我了,她會離開那個男人的!”
彷彿為了說服父親,他加重語氣,用一種掩飾不住的歡喜之情說出最後一句話。說完之後,就滿懷希望地看著自己的父親。等發現他臉色依舊嚴峻,彷彿根本沒什麼反應,愣了一愣,終於怏怏地低下了頭去。
對面這個男人既然還不開口,安娜只好接著說道:“我認為謝廖沙的動機並沒錯。唯一的錯,就是不該偷偷從學校裡跑出來獨自從彼得堡來到莫斯科。這是一種危險的、不能被允許的舉動。我已經批評他了,他也向我認了錯……”
“謝爾蓋·阿里克賽伊奇!”
他忽然開口,打斷了安娜的話,目光落在兒子的身上,口氣是嚴厲而不容置疑的,“過來!現在!我馬上送你回學校!”
謝廖沙仰頭看著安娜,表情顯得惶恐又可憐,手抓她抓得更緊了。
安娜也不忍心就這樣把他送走。但在對面男人的目光注視之下,她這個冒牌的母親實在沒底氣和他去爭辯什麼,何況,她原本的目的也是送謝廖沙回學校。所以她彎下腰,對著謝廖沙輕聲說道:“聽話,跟你爸爸去吧。象個男子漢那樣地做到答應我的事。當然,我也會記住對你答應過的事……”
謝廖沙的牙齒咬住唇,表情看著像是要哭出來了,但終於還是強忍住淚水,用力點了點頭,鬆開安娜的手,一步一回頭地朝著自己的父親走去。
“阿列克謝,”等孩子站到他父親的身邊後,安娜覺得有必要再提醒下當父親的,或者說,希望他能為解決謝廖沙目前的糟糕處境而做點什麼,所以看著他,用一種小心翼翼的語氣說道,“我想您大概也知道了謝廖沙在學校裡遇到的事吧?我希望您能為此……”
“該怎麼做,我比您更清楚。”
安娜話還沒說完,就被他毫不客氣地打斷,跟著,他帶著兒子轉身往站臺外走去。
謝廖沙再次回頭,依依不捨地看了眼安娜。安娜朝他露出笑容,做了個飛吻的動作時,他的父親忽然停下腳步,回過頭,對著安娜說道:“我覺得我有必要和您再進行一番談話,如果您答應,我將不勝感激。”
他的語氣十分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