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昊挑眉看她,饒有趣味。
葉凝起身行禮,真心實意:“當年散落四處的巫夜人得王爺照顧聚在一起,而不至流離失所,葉凝十分感激。”頓了頓,直白問道:“只是我不明白,王爺為何要費心思幫助我們?”
身為皇子,遭鄭太后忌憚,君昊舉動之間也許都牽繫著性命。要掩過鄭太后耳目做這些事,並不容易。而巫夜人勢單力弱,對君昊並無幫助,君昊若圖謀遠大,更該謹慎行事,冒險幫助巫夜人有損無益。
君昊默了片刻:“當年帶兵的徐鏗知道吧?”
葉凝點頭。她怎會不知徐鏗,當年就是他率幾十萬大軍馬踏巫夜,數月之間便令她家國盡毀。後來隨慕鴻上京,才知徐鏗出身武將世家,先祖有赫赫戰功,他也極具軍事天賦,戰無不勝,極得器重。巫夜滅國後,他還被封為國公,恩寵隆厚。
“你知道他現在的去向麼?”
愣了愣,葉凝搖頭。
“外人以為他深居簡出,其實自加封國公之位,他就已遁入空門。”
葉凝訝然。拋棄滔天富貴而入空門,簡居素食,青燈古佛,徐鏗的選擇著實令人費解。
君昊似乎想起往事,神色幾分惘然,語氣沉重:“當年經過那場戰爭的人雖都加了戰功,卻大多隱匿,不再入仕途。出戰是皇命所迫,為了家族親人無法抗命,但是,這世間有幾人能看著幾十萬無辜百姓被屠戮而無動於衷?”
何況,杞國五十萬大軍只餘八萬尚存,傷亡亦是慘重。
那些逐個消失的,無論杞國人還是巫夜人,都是鮮活的生命啊!冰冷的刀鋒劃過脖頸、穿透身體,從此這四海八方,便不再有那人音容。他們的父母妻子或許還在等他解甲歸去,共敘天倫,卻永不可能成真。
葉凝瞧著君昊,便見他面上全是悽然,不復平日神采飛揚的紈絝模樣。
似乎能穿透他的眼底,觸到隱於內心的沉痛悲傷。那場戰爭如果是為反抗,是為保家衛國,沙場中的搏鬥擊殺是榮耀。可現實並非如此,所以更讓人難以釋懷。
葉凝心中怨恨淡去,竟有些不知所措——這六年中,君昊大概也不好過吧?那麼他幫助巫夜人,是為贖罪?
兩人相對而坐,四下寂無人聲。
暖風徐來,掀起帳幔輕紗,香爐外青煙四散瀰漫,混著荷葉的味道,水殿中暗香盈滿。
許久,葉凝回過神來,為方才的情緒而失笑。
她眨眼四顧,按下情緒,取出個乳色瓷瓶放在君昊眼前:“眼兒媚無藥可解,一旦服下,便永久是野人之形。瓶中的並非解藥,不過能令野人暫時恢復些神智,也許會對王爺有用。”
君昊深吸口氣,挑眉看她:“算是謝禮?”
“不過這藥的反噬也是可怕的——兩個時辰後,野人便會喪命。”
“野人在世只會是禍害,了結性命也算是種解脫。若真能讓野人恢復神智,倒是非常有用。”君昊將瓷瓶收起,略略出神。
辭別的時候葉凝見他眉宇間憂愁未散,終是忍不住勸解道:“雪姬的事情還請王爺節哀,傷心過度會傷體。”
君昊似是意外,將她看了一眼,竟自失笑:“清理叛徒而已,有什麼可傷心的。”
葉凝聞言詫異,不好再多說,便步出水殿。花姬依舊默然引她出去,未發一語。
回去時折道百草堂,因天氣晴好,林夫人正同婢女將些衣物鋪蓋拿出來晾曬,如蘭姐弟都在窗下練字,專心致志。葉凝也未打擾,只和林夫人說了會話,自回住處。
彷彿入魔一般,君昊悽然悲傷的神色總在眼前閃現,葉凝歇息時翻來覆去,總覺得煩躁蕪雜。
前緣複雜糾葛,已無力去追究到底,君昊如今能心向巫夜,似乎也是不錯的事——
若有天君昊承繼杞國帝位,也許能給巫夜喘息之機,從而休養生息、恢復強盛?再不濟,由他盤算籌謀,剷除鄭太后,會比巫夜人復仇刺殺容易得多。
只是……雪姬的叛變應不足以讓君昊太過煩心,那他白日裡眉宇間的憂愁卻是為何?能牽動他的煩憂,應是與杞國宮廷相關吧?
這疑惑始終縈繞心間,直至公子清從花間國回來,告訴她一則訊息後,葉凝才恍然大悟——
被廢的南音太子以庶民的身份偏居南疆,始終安分守己,然而上月中旬,他卻險些遇刺,幸得當地五毒教教主相救才倖免於難。南音太子為此驚惶不可終日,據說已纏綿病榻。當然,訊息傳得隱秘,外界並不知情。
一介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