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他的璇璣,任何時候,都可以恢復那超凡脫俗的自控與理智。
“把戲?不,當然不是,我是從地獄回來的冤魂,是來索命的,我是鬼,嗚嗚……”他學著聊齋的音樂吹了一小段,然後,他猛地收住,聲線也好像突然染上冰霜一般,陰冷無比,“那海很深,黑乎乎的海底,我什麼都看不到,水那麼涼,像刀刺一樣,就要插到我的骨頭裡了,我很傷心,我整個人都碎了。璇璣,你忍心把我丟到那樣的地獄裡,不管不問麼?”
鬼魅般的嗓音,繼續玩著他那個“我是鬼”的遊戲,雷希瑞根本無視璇璣的問題,她的身體在他的掌中,他的指尖能觸控都她的每一個反應。無論璇璣掩飾得多好,他能體察到她的僵直與顫動。他對戲弄她的行為,一向樂此不彼。
“……你跟著雷代那麼久,當然學會了他那招詐死,你本來就打算洗白,之前的資金也透過洗錢集團轉進了安全的賬戶,這一次,你索性藉著我的手,假意把自己逼到窮途末路,再來一場墜海的事故,讓從前的你和那場事故一起煙消雲散。從此以後,你可以改名換姓,逍遙法外,我也再也奈何不了你了。”璇璣突然笑了起來,她沒有轉頭看他,而是盯著頭頂灰濛濛的天花板,自嘲道:“我仍然是你的棋子,對不對,希瑞?從一開始,你就做了兩手準備,如果我選擇與你離開,你就樂見其成。如果我背叛你……也可以幫你一個忙。你始終讓自己處於不敗之地,對不對?”
她太傻太笨了,在雷希瑞用自己的身家性命去下那個賭注時,她心中竟然還有漣漪,明明知道他是個什麼樣的人,還是會被他一次又一次打動,以至於泥足深陷,徹底地愛上這個混蛋,可是,到頭來,仍然是場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遊戲。
“我給過你機會。”雷希瑞並沒有反駁,但也沒有繼續做張做智,裝神弄鬼了,本來俯身在她耳邊的人影站直身體,他彷彿有魔力般的手,也從她的心口抽離。璇璣好像一個被突然釋放的囚犯,胸腔裡終於湧進了一縷新鮮空氣,她大口喘息了幾聲,手臂撐著床架,勉力坐起來。
在她的斜前方,雷希瑞已經踱到了窗邊,他伸手拉開窗簾,讓外面清冷的月光順著雕花的窗欞射進去,璇璣看見一個背影,高挑,瘦削,挺直,他的手插在褲兜裡,好像在思考什麼,即便是這樣安靜的姿態,也讓屋裡的人覺得危機重重,好像他一轉身,她就能看到一隻露出獠牙的吸血伯爵。
“你是來殺我的吧?”璇璣終於徹底地平靜下來,她第一次感受到如今夜的安寧,塵埃落定,勝負已分的認命。她的唇角微微一勾,看著那個久違的,熟悉又陌生的男人,即便在問出這一句話時,心底亦沒有恐懼,她是喜悅的。雷希瑞還活著,無論他還是不是那隻魔鬼,還會不會繼續危害蒼生,她已經不想管了,因為海文麗已經戳穿她了,這些年,一直深藏心中,自欺欺人了那麼久的秘密。
她是愛他的,該死的愛,無處可逃,無能為力。
所以,這樣的結果也好。
璇璣閉上眼睛,頭微微揚起,露出優美如天鵝般的脖子,“還等什麼,動手吧,再不動手,天就要亮了。”
雷希瑞轉過頭,看著月光下那張純美的面容,他的目光冷而沉,是千年未動的磐石。
“今天下午……你為什麼而哭?”他突然問。
海文麗的這處宅子很隱蔽,當初義大利的黑手黨組織沒有找出來。雷希瑞自然也花了不少時日,他今天下午才找到這裡,他沒有馬上現身,而是遠遠地看著她,看著她走到湖邊,看著她被海文麗摟著痛苦不已。那樣悲傷的璇璣是他陌生的,他們在一起那麼久,即便是麥影西他們出事的時候,璇璣也沒有痛哭過。他很好奇。甚至,心底還有一絲絲奇怪的期待,未知而隱秘的期待。在他自己都不曾察覺的地方。
璇璣依舊閉著眼,她的眼睛有點發酸。
璇璣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怎麼回答呢?
她確實愛他,可並不代表他不是魔鬼,並不代表她和他沒有切膚之仇,如果重來一次,她還是會站在他的對立面,甚至會親自手刃他。
“告訴我,璇璣,你還有什麼話要講嗎?”雷希瑞等了片刻,沒有等到她的回答,他似乎沒什麼耐心,轉過身,重新回到床邊。
一把尖銳的匕首抵在了她的喉嚨上,他彎下腰,嘴唇幾乎捱到了她長長的眼睫毛。倘若璇璣此時並不是閉著眼,她一定會看到一張異常俊邪的臉,蒼白,精緻,只是右耳下方,還有一條長長的傷痕。
即便是計劃之中的逃生,也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