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就想殺了那個司機——即便司機也是聽命於他——然後,雷希瑞對自己默默發誓:只要自己這次沒有失去她,那麼,就要停止那些愚蠢的遊戲,好好地守著她,不管她是愛著還是恨著,他都不會再放手。生死不放。
所以這次出國後,他用最雷厲風行的態度結束了自己的一切生意,然後找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和他的小公主,好好地安一個家。
雷希瑞想要一個家了。
這麼多年,自己想要的,豈非也只是一個家而已?
當那個字爬進心底時,他望向少年的目光也變得輕柔起來,十幾歲的“小孩”和氣球玩得不亦樂乎,時不時地扭過頭,朝雷希瑞傻兮兮地笑。他本是混血兒,生得極美,笑的時候,也異常可人。
璇璣剛剛從樓上快步跑下去,這一抬頭了,冷不丁地撞見“小舅舅”純淨無雙的笑,她心中亦是一暖,第一次覺得面前這個人是與自己有血緣關係的親人,也第一次覺得,其實當一個傻子也是一種福分。
沒心沒肺,無憂無慮。
“四叔。”她站住,在樓梯中間,叫了他一聲。
雷希瑞側過頭,他的半邊身影沐浴在外面的陽光裡,畫素描畫。
“這麼快就聊完了?”
他還以為這對同樣妖孽的祖孫兩見面,一定會有很多話題可以聊的。
“不是。”璇璣搖頭,盯著他漂亮出眾眼睛,“我專程下樓來找你的。我有一件事,想……告訴你。”
“哦?”雷希瑞饒有興致。
那麼,這個小丫頭在感動之餘,打算對自己上午的魯莽行為坦白從寬了?
如果她選擇說出來,那麼,他也要說出來。
他要對她說:“沒關係。”
他還要說:“以後你若是真的想要我的東西,只要開口就行。誰讓我喜歡上你了。璇璣,讓我們重新學會信任吧,相互信任。”
他甚至還想趁火打劫,“既然你做錯了,那麼,作為懲罰,索性嫁給我,把你的餘生都賠給我吧。”
可是,從璇璣的唇間吐出來的話,卻與他的預想大相徑庭,一字一句,如針如錐。
“四叔,你剛回來的時候,我已經把掃描的資料傳了出去,再過幾分鐘,他們就要來了。剩下的時間,如果你在監獄裡太寂寞,我也許會去陪你。可是監獄,永遠也不可能成為你想要的家,對不起,希瑞,對不起。”
她在辦公室看見那張照片的時候,便已經猜到雷希瑞在旁邊看戲了。她只能將計就計,裝作幡然悔悟的模樣,將資料放了回去。
只是,在最初翻看的時候,她已經透過微型掃描器將那些資料全部留底了。
這場遊戲,真正的贏家,還是她,她顧璇璣。
可是,在看到雷希瑞有點木然的臉時,璇璣的心中,卻沒有一點贏家的雀躍。
她覺得悲涼。
璇璣仍然筆直地站在遠處,她以為雷希瑞至少會生氣,暴怒,可是,他的表情依舊木然著,泥雕木塑一般,他看著她,專注而仔細。然後,雷希瑞低下了頭,緩慢而從容,而笑容,則順著他低頭的動作綻放在他俊白的臉上。
他竟然笑了,在這樣一刻,雷希瑞竟然笑了。
璇璣見到他的笑容,心中非但沒有半點放鬆,反而無端端地升出一絲寒意,她的嘴唇動了動,卻不知道該說什麼,事已至此,任何語言都是蒼白而無謂的。再說下去,便是虛偽了。
手槍拉開保險栓的響動,也在此時響起,璇璣的手緊緊地抓著扶梯,她的小舅舅仍然無知無覺地玩著氣球,保鏢們守在門外,海文麗在璇璣的房間裡,此時此地,只有雷希瑞與璇璣對峙著,而那把堪堪拉開保險栓的手槍,握在雷希瑞的手中。
就不知何時,他再次抬頭看向她的時候,槍口已經對向了璇璣。
他臉上的笑容仍然沒有減,可是,細看之下,才發現它蘊藏了那麼多自嘲。
“我並不是不可以殺你。”手指放在扳機上,雷希瑞穩穩地端直手臂,如一個優秀的獵手,望著他的獵物,他的眸底,清晰地映著璇璣的倒影。
璇璣方才繃緊的神經,在看見雷希瑞將槍口指向自己時,反而鬆弛了下來。
她嘆了一聲,腰桿微挺,站得更加挺直了,“你可以先殺了我。”
雖然結局已經不可逆轉,可是,他確實可以先殺了她洩憤。以雷希瑞以往的性格,他確實做得出來,從前死在他手中的那些人,那些他在乎過的人,雷希瑞又何曾手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