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我是遇到了。
正自低頭出神,蕭綦不知何時走到面前,伸手抬起我的臉。
“你怕賀蘭箴對我不利?”他噙了一絲笑意,目光卻灼灼迫人。
我陡然一窒,似被什麼烙燙在心頭,慌忙側頭避開他的手。
分明還是五月的天氣,卻莫名一陣發熱,只覺得房內窒悶異常。
“你,要喝茶麼?”
侷促之下,我不知如何掩飾自己的慌亂,答非所問地回了這麼一句。
藉著起身去取茶盞,背轉了身子,仍能感覺到他灼人目光。
我強自斂定心神,取了杯子,默默往杯中注茶。然而心中怦然跳動,竟讓我手腕微微發顫……這是怎麼了,有生以來,從不曾失態至此。
驀的,手上一緊。
我的手被他從身後握住,這才驚覺杯中茶水早已溢滿,我卻還茫然出神,徑直往杯中倒茶。
他笑了笑,也不說話,只接過我手中的茶壺,另取了一隻杯子,重新倒茶。
我羞窘不已,他卻悠然將茶倒好,含笑遞了過來。
“還是我來侍候王妃為好。”他語聲低緩,笑意溫煦。
即便我再愚鈍,這男女情事,總是懂得的。
那一杯茶已遞到面前,穩穩端在他手裡,我卻沒有伸手去接。
我靜靜抬眸看他,想分辨出他眼底的情愫有幾分是真,幾分是假。
四目相對,一時沉靜無聲。
他目光深邃,那一點灼人的光亮卻黯了下去,“你還是不肯原諒?”
“原諒什麼?”我直視他的眼睛,竭力平淡地開口,“你有什麼,需要我原諒?”
原本以為,他若不肯解釋,我亦永遠不會問。
那個大婚之夜,是我一生難忘的恥辱。
燭影搖曳,映照在蕭綦臉上,將他的神色照得格外清楚。
他蹙眉,唇角緊抿做一線,似乎不知如何開口,半晌方歉然道,“當日事出緊急,我不得已……”
好一句不得已,時至今日,他仍用這拙劣的藉口來敷衍。
我憤然抬眸,冷冷道,“就算冀州失守,急待你馳援平叛,也未必就急在那一時半刻。”
“冀州失守?”蕭綦霍然轉頭,眼底有錯愕之色掠過,似聽見了十分不可思議之事。
我怒極反笑,“怎麼,王爺已經不記得了?”
蕭綦沉默,面無表情,那錯愕之色也只一閃即逝,再無痕跡。
“左相……岳父大人只說冀州失守,沒有告訴過你別的?”他沉聲問道。
“王爺這話什麼意思?”我心頭一跳,定定看他。
他眉心緊鎖,目光深沉懾人,“那之後,左相一直都是這麼說?”
這一番話,連同他的神色,令我心底陣陣發寒。
我仰起頭,竭自鎮定地與他對視,“恕王儇愚昧,請王爺說明白些。”
房裡陡然陷入僵持的死寂。
我與他四目相對,誰也沒有開口,卻能感覺到他的凝重。
燭芯突然剝的一聲,爆出一點火星,陡然令我想起那個紅燭空燃的夜晚。
濃重的悲哀從深心裡湧上來,壓得我透不過氣。
蕭綦深深看我,眼裡神色莫測,“你真想聽我說個明白?”
“是。”我抿唇直視他。
他緩緩道,“很好,不論再艱難的事,總要自己承擔。”
我咬唇點了點頭。
他負手踱至窗下,背向我而立,緩緩道,“大婚之日,若沒有左相大人的手諭,我豈能調動王氏一手控制的京畿戍衛,連夜開城離京?”
我彷彿被人狠狠抽了一鞭,心口驟然抽緊。
“說下去。”我挺直脊背,定定望住眼前燭火。
他的語聲平緩,不辨喜怒,仿若在說一個旁人的故事——
“皇上不滿太子頑劣,外戚專權,早有易儲之心。而太子倚仗王氏之勢,若要易儲,則務必廢去外戚。這些年,皇后和你父親已把持了半壁朝政,惟有右相溫宗慎與皇族親黨,力拒外戚干政,暗中支援皇上易儲。兩派勢力,一直相峙不下,朝中門閥世家,紛紛陷入爭鬥,無心邊關軍務,守土開疆盡仰賴我等寒族武人之力。及至我平定邊關,獨攬四十萬大軍之時,朝廷始知忌憚。右相溫宗慎力主削奪武人兵權,又恐動搖邊疆,不敢貿然動手。他卻不知,皇后與左相,已經另有計量。”
他頓住,我卻已明白他言下所指